遭遇车祸的维罗妮卡还没有苏醒,得有人在医院里陪床,亚历杭德罗被雷蒙德叫走了,伊桑也被分配了新的任务,文森特还得回家去陪他的孩子,玛格丽特又年纪大了,所以这项艰巨的任务被压在了维多利亚的肩上。
不过还是那句话,反正她回家也没有要紧的事要做,所以她并不介意在这里给亲爱的同僚陪床。
晚上十点半,家就住在芝加哥医院附近的玛格丽特突然来访,说是下班回家顺便来看看维罗妮卡的情况:很显然,她今天也加班加到了很晚,虽然维多利亚也不知道这个老阿姨都在办公室里忙了些啥。
——或许她只是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睡觉,以此来骗取加班费,反正今天也没人顾得上她。
维多利亚心想。
——何等卑鄙的老阿姨,明明她完全可以早点下班的。
老实讲,维多利亚对玛格丽特的观感并不好,倒不是因为她的年龄,而是因为她的“自来熟”,或者说是“多管闲事”。
她总是会从各种方面“刁难”维多利亚的生活习惯,还经常吓唬她说如果继续保持这种生活习惯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搞垮。
可是说真的,维多利亚根本不在乎,她认为自己有权选择让自己感到舒适的生活方式,压根儿不需要一个“母爱泛滥”的老阿姨整天对着自己指手画脚,更不需要她每星期准时准点儿用备用钥匙打开她的公寓门,帮她收拾房间!
维多利亚喜欢把自己的生活空间形容为“乱中有序”,玛格丽特一收拾,她想找的东西全都找不到了!
“——她怎么样了?”玛格丽特凑到病床前,望着陷入昏迷的维罗妮卡,露出伤感的神色。
“没醒。”维多利亚用有些冷漠的语气回答道。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还需要观察。”
“但是她会醒过来的对吧?”
“我不知道。”维多利亚阴阴地瞥了一眼玛格丽特,发现她手里攥着一把褐色格子的折叠伞,上面湿漉漉的——这说明外面下雨了。
病房里一直拉着窗帘,所以维多利亚也是现在才知道。
——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越下雨越冷,明天可能要换身衣服。
她想。
“他们让你陪床?”玛格丽特问道。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还需要问?
维多利亚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应该有男人在这里守着。”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对科伦布斯兄弟有些失望,“他们在忙什么?”
“他们在做收尾工作。”维多利亚回答,“——为什么我不能陪床?”
——不为什么,因为这项使命劳神耗力,你的生活习惯本身就不规律,这对你来说是一种更大的伤害!
玛格丽特在心里回答了一遍维多利亚的问题,但最终没有把这番话说出口。
“你最好回家去,维姬,让我守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我更有经验,我知道怎么应付突发情况。”
玛格丽特这话说的并没错,当初他的二儿子在纽约遭遇交通事故时,就是玛格丽特一个人陪的床——虽然那小子最后还是因为术后感染一命呜呼,但是玛格丽特的确要比维多利亚有经验。
公司里的员工负伤,哪回玛格丽特都会出面。
“我不是什么小孩子,玛格丽特!”
实际上,遗憾的是,她的确是“小孩子”,至少从法律意义上讲,维多利亚还是一个小孩子。
她在十六岁的时候就被告知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因此被官方机构列为了“无行为能力人”,伊利诺伊州法院裁定她无法有效管理自己的生活和财务,必须在法定监护人的监督下生活——哪怕她她已经二十五岁了,也依旧需要在监护人的监督下生活。
她的监护人名叫理查德·科查曼,一个退休的心理医生,曾经在多家精神康复机构工作过,现如今已经退休。
他是一个好人,至少对待维多利亚很友善,维多利亚也很尊敬他——但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维多利亚的监护人。维多利亚的财务状况都由他管理着,严格意义上讲,如果维多利亚需要支出一笔钱,需要得到他的许可。
但是科伦布斯兄弟最擅长的便是钻法律的空子,维多利亚的工资会被分为两部分发放,一部分是明面上的工资,包括工资明细,交由理查德保管,另一部分是雷蒙德暗中支给维多利亚的报酬,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这样一来,维多利亚也不必整天去找自己的“监护人”讨要工资了。
或许理查德知道这事儿,但是他始终装作不知情。
这正是维多利亚喜欢这个监护人的原因:至少他不会像玛格丽特一样事儿多。
“我也没说你是孩子,维姬,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更合适的选项……”
“我不需要什么狗屁选项!”
事已至此,玛格丽特还能说什么呢?她知道自己是在多管闲事,但她就是忍不住。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打开了,伊桑·哈珀走了进来,他今天也在加班——今天公司里除了躺在病床上的维罗妮卡以外,有谁不加班吗?
伊桑惊讶的发现玛格丽特也在病房里,于是和她打了一声招呼。
玛格丽特则是摆手回应。
“维姬,跟我出来一趟,我们得聊聊。”
说完,伊桑对着玛格丽特友好地笑了笑,转身走出病房。
维多利亚则是跟了上去,走进住院部的楼梯间。
“你想干什么?”
“雷蒙德刚才告诉我,他已经把守在那人病房里的警察支走了,随时都可以给维罗妮卡报仇。”伊桑顿了顿,“我刚才去楼下看了,那人的病房里确实没有警察了,不过这个点儿护士还没完成最后一轮查房,走廊里还有不少人,我们可能得等到十一点。”
一般来说,十一点往后,芝加哥医院的住院楼就会进入安静时间,医护人员在此之前会完成病房巡视、查房和药物分发工作,值夜班的护士会关闭走廊的灯光,为患者提供最佳休息环境。
“那我们就等到十一点。”维多利亚说道,“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伊桑清了清嗓子:“雷蒙德让我一个人处置此事。”
换句话说,雷蒙德不希望让维多利亚动手。
“去他妈的雷蒙德!我又不是他的小情人,我不需要听他的话!莉卡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置身事外!”
早就料到维多利亚会有如此态度的伊桑叹了口气:“没错,雷蒙德就是担心你因为这个原因气急败坏。”
“他懂什么?听好了,那个人要留给我,我才不管什么指示不指示的呢。”
伊桑无奈地轻耸肩膀,他并不是很擅长拒绝别人,尤其是对方态度坚决的时候:“好吧,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这他妈就是我想要的!”维多利亚强调道。
“我们得先让玛格丽特离开这里,她需要置身事外。”伊桑说道。
XXX
与此同时,“柴油”瑞安·特纳被芝加哥警署派车押送到了库克县监狱。
库克县监狱是全美最大的监狱之一,被关押在这里的犯人大部分都是等待审判的被告和短期服刑的罪犯,像多米尼克那种重罪犯一般都会被关押在斯泰特维尔州立监狱。
瑞安被狱警接收,穿过“卸货区域”,来到安检地带,在这里,瑞安接受了接待狱警最基本的盘问,包括姓名、年龄、为什么会被押送到此地等等,在回答完这些问题后,他被要求脱掉身上的衣服,走进隔离室进行搜身。
狱警先是用金属探测器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他的身体,然后戴上手套,开始手动搜身。
“手平举。”
瑞安乖乖照做。
带着手套的狱警从腋窝摸起,一点一点地摸到了手指尖,这是为了确定进入监狱的犯人没有把违禁品塞进自己的皮肤里——之前州立监狱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犯人将一个小剃刀塞进了皮肤里面,趁着放风时间用这个锋利的剃刀袭击了某帮派的大佬,所以不得不查。
“请弯腰。”
瑞安在狱警的要求下乖乖地弯下腰,看上去就像是在鞠躬的日本人。
“把臀部掰开。”
“为什么?”瑞安觉得这样很耻辱。
“把臀部掰开。”狱警用毫无感情色彩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指示。
没办法,瑞安只好乖乖地伸手照做。
狱警打开手电筒,好好照了照有可能藏匿违禁品的地方。
“起身吧。”负责检查的狱警走到瑞安面前,“把嘴张开。”
绷直腰杆的瑞安乖乖张开嘴巴。
“张大点。”
瑞安照做。
狱警将手塞进瑞安的嘴里,拽住他的舌头,来回摆弄,同时用手电筒照遍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发现异常。
接着,狱警又用手电筒照了照瑞安的两边耳道,在确定瑞安的身上没有任何藏匿物后,指示另一名狱警抱来崭新的狱服。
“穿上衣服。”
等瑞安换上狱服后,他被狱警押送到隔离间旁边的房间,在那里,有专门的狱警正在登记他的个人物品,像什么手机啦、钱包啦、钥匙啦,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明明白白地登记在册,具体到有多少钱,多少把钥匙、手机的型号……
这些东西会被存放起来,直到犯人被转移或者被释放。
接着,瑞安走进档案登记室,狱警会在这里再次核对他的信息,包括姓名、出生日期、社保号码、地址等等。然后瑞安需要将他的手指按在专业的仪器上,采集到的指纹会被录入监狱档案和警方的执法数据库。
接着,他会在房间的角落里拍摄正面和侧面的“犯人照”,拍摄区域有背景墙,背景颜色是灰色的,以便清晰显示人物的轮廓,第一张照片是正面照,瑞安被要求站在指定的标记线上,面朝摄像机。
第二张照片需要转向右侧,拍摄头部的侧面照。
在过去,嫌疑人还需要手持一块儿记录着姓名、监狱编号和拍摄日期的标记牌,但是现代化的监狱一般都会通过电脑直接将这些信息叠加在照片上,也就没了标记牌的说法。
这些流程全部结束后,监狱的医疗团队会对嫌疑人的身体进行初步检查,评估嫌疑人是否有传染病、慢性病。
与此同时还要进行心理健康筛查,判断其是否具有精神疾病或心理疾病,那些有自杀倾向的嫌疑人将会被标记为“高风险人员”,这一类人犯往往会被专门安置在特别设置的“观察单元”,以便全天候监控。
上述步骤完成后,瑞安被狱警送进候审大厅,在这里,他将会等待监狱分配他的牢房。
他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地方等了半个多小时,指令才下达。
他将会被临时关押在“宿舍式牢房”中,等待进一步指示。
所谓的宿舍式牢房,就是在一个大空间下有一排排的床位,很多低风险犯人或嫌疑人共享这一个大空间,安全措施很少,除了不能离开这一空间之外,没有太多额外的限制。
美国许多监狱目前都处在超负荷运作的状态,真实容纳的犯人数量要比其正常容量多很多,所以不止库克县监狱,就连那些中高安全级别的监狱都有可能会设有宿舍式牢房,因为这种牢房可以关押更多犯人,管理成本也更低。
狱警将瑞安带到了他的床位旁边:“这是你的床位,老实待着,等待传唤。”
把话说完,狱警扭头就走,不管瑞安有多少问题,他都不予回答。
第一次进监狱的瑞安手足无措地坐在自己床铺上,环视这个大牢房,观察那些和他同样身穿蓝色囚服的犯人们。
这里关押着很多犯人,瑞安心想说不准可以碰到熟人。
于是他起身,准备在附近转上一转。
结果才刚走出过道,他就被一个身高一米九多,浑身腱子肉的壮汉给堵住了。
“你就是柴油?”
瑞安装出一副很牛逼的样子,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如果他没办法让监狱里的其他犯人感到害怕或忌惮,那他就会被欺负:“你他妈是谁?”
没想到那壮汉根本不在乎,反倒往前走了一步:“就是你害死了那个七岁小女孩儿?”
瑞安一听这话,知道来者不善,从壮汉的腋下猫腰钻了过去,准备离开此地。
结果才刚走出两步,就被突如其来的一拳撂倒在地。
才刚进牢房不到五分钟,瑞安的“强势”就装不下去了,即便他长着一张无比凶悍的脸:“等一下!人不是我杀的!”
警察是讲道理的、法官是讲道理的、检察官是讲道理的,陪审团是讲道理的,但是监狱里的犯人可不会讲道理。
对于瑞安这种向小孩儿下手的狗杂种、下三滥,必须出重拳。
此时,负责监视宿舍牢房的狱警们就像是接到了命令一般集体转身,背对牢房,犯人们见狱警们表明了态度,蜂拥而至,将被撂倒在地的瑞安团团围住,对他拳打脚踢。
瑞安哀嚎连连,一边吼着“不是自己”,一边向狱警高声求救,但是令他感到绝望的是,没有人对他伸出援手。
一片混乱中,几名犯人手持用哑面塑料袋套住的削尖牙刷挤过人群,来到最前排,对着瑞安的胸口就是一阵乱捅,瑞安拼命挣扎想要逃脱出去,可他已经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站都站不起来,就别提跑出去了。
眨眼之间,胸口血如泉涌。
一阵混乱后,狱警转过身来,吹响警笛。
收到信号的犯人们一哄而散。
随手将包裹着哑面塑料袋的削尖牙刷丢在一边。
等狱警们赶来,瑞安已经倒在了猩红的血泊之中。
似乎还有一口气,捂着自己脖子,想要说些什么。
“——不……是……我……”
狱警冷冷地盯着他看,直到他手一摊气绝身亡,才拿起对讲机向中控汇报起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