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和维多利亚把“柴油”绑架到了近北区古斯岛的一处仓库内,这间仓库登记在一家从事仓储货运行业的空壳公司名下,该空壳公司本身又被另一家注册在离岸地区的公司所持有,这意味着就算有人发现这里正在从事非法活动,警方也只能优先调查该空壳公司,而非其实际使用者。
这就相当于某种法律上的“屏障”,可以让科伦布斯兄弟规避潜在的风险。
“嘿,混球,醒醒。”早已带好短款丁腈手套准备就绪的维多利亚扇了“柴油”一巴掌,试图让他清醒过来,“快点儿,把你的小眼睛睁开。”
“柴油”——瑞安·特纳一连被维多利亚扇了好几巴掌,这才悠悠转醒,睁开惺忪的睡眼,朦胧间看到了维多利亚那有些熟悉的身影。
——淦!不就是这个混蛋把自己给绑票了吗!
瑞安立刻就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维多利亚看。
他依旧想保持自己的“高冷”人设,所以一言不发。
“老板,他醒了。”维多利亚抓住瑞安的下巴左右摆弄两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脸,说了一句“好好享受”。
——享受?
——享受什么?
这时,雷蒙德走进了他的视野,脸上还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他们叫你柴油,对吧?告诉我,为什么要起这种听上去就很蠢的外号?”
这回瑞安确定了。
——就是这两个逼人在警局门口把他给绑架了的。
——真是操了!
不过瑞安想得很清楚,不管他们是谁,不管他们绑架自己是为了什么。
总之自己不开口就行了。
就像刚才在警局那样,自己不开口,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到头来那些警察不还是把自己给放了!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见柴油一句话也没说,将水槽踢到瑞安脑袋底下的维多利亚点了点头:“沉默寡言型,我喜欢。”
“你不是很爱说话,对吧?”雷蒙德提起装满自来水的水桶,在柴油的面前晃了晃,“如你所见,我给你准备了不少他妈的惊喜,希望你能够喜欢,它们能够帮你重拾语言能力,比什么药都好用,十分神奇。”
——管他是什么惊喜,反正老子什么也不知道!
瑞安心想道。
雷蒙德当然不知道瑞安的内心戏,他开门见山道:“听着,我只想知道,今天凌晨你和你的同伙闯入了一栋私人宅邸,杀了三个人,其中包括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我对你们取得的赃物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的那两个同伙是谁。”
——我不知道!
瑞安在心里给出回答。
面对柴油的沉默,雷蒙德早有预料般地点点头:“好吧,是你想受罪的,没人逼你。”
他话音刚落,维多利亚就将一块儿湿布蒙在了柴油的脸上,然后用力按住柴油的肩膀,以免他在挣扎中把身下的桌子弄翻,而雷蒙德任务很简单,他抓起水桶,拧开上面的盖子,开始往潮湿的布上倒水。
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的瑞安很快便尝到了苦头,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鼻腔、口腔都被冰凉的液体填满,他想呼吸,却只能吸进来水而不是空气,于是他的身体出于本能开始挣扎,但是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牢牢地绑住,维多利亚又用尽全身的力气压着他的肩膀,他的反抗无济于事。
——绝望。
这就是瑞安此时此刻的心境。
他的大脑误以为他的身体已经陷入了溺水状态,由此激发了他身体的生存本能和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认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他甚至亲眼看到了正在向他招手的上帝。
雷蒙德和维多利亚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手。
只见雷蒙德放下水桶,维多利亚默契地撩开瑞安脸上的湿布。
瑞安的喉咙由于呛水而紧缩,一边咳嗽一边呛出不少液体。
“柴油,有什么想说的吗?”雷蒙德笑着问。
“去你妈的!”
笑容消失。
雷蒙德撇了撇嘴,他也做好了瑞安不会轻易开口的准备,于是对着面前的维多利亚轻耸肩膀:“至少让这个哑巴开口了,是个很好的开始。”
维多利亚才不管你那个,又把湿布蒙了上去,催促雷蒙德赶快倒水。
又是一轮崭新的体验。
——崭新的窒息感,崭新的恐慌感,崭新的绝望感。
一切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又是那么的令人畏惧。
窒息感逼迫着瑞安不停地喘息,胸部肌肉不停地收缩膨胀,最后的结果就是极其有限的空气和剧烈的疼痛。
——老子要死了!操!
瑞安心想道。
——这回是真的要死了!
从喉咙里喷出来的自来水有一部分又被他吸进了鼻腔,有一部分得以喷出湿布,有一部分顺着下巴或者头发滴落,坠进水槽。
雷蒙德见瑞安已经到极限了,于是停止倒水,叫维多利亚把布移开。
“问题没变,柴油,如果你不想受罪,就赶快开口。”
瑞安已经没有刚才的气力去骂人了:“去你……”
“Fuck it.继续。”
雷蒙德失望地摇了摇头,他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的消磨殆尽。
维多利亚蒙上湿布,雷蒙德开始倒水。
“柴油,你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会这么糟糕吗?因为真正的溺水可以在几分钟内夺走你的性命,而水刑,会让你持续性的保持窒息,会让你在生和死的边缘不断徘徊,你不会死,但你会生不如死。”
雷蒙德一边倒水一边解说道。
“我也有幸体验过水刑,我现在都能回忆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的大脑被硬生生的扯成了两半,一半在不断地向你灌输‘你就要死了’的恐惧感,而另一半总想着挣扎,于是激发了你的生存本能。就像是身体里有两个你在互相打架,谁也赢不了,而你的肉体只能跟着受罪……”
实际上雷蒙德并没有体验过水刑,无论是他还是前身都没有,这些话都是扯淡,都是为了撩拨柴油的心理防线。
然而雷蒙德的演讲瑞安根本就没听进去,因为他此刻只能听到自己的大脑在尖叫着想要活下去,他想抬头,想把脸上的湿布甩下去,想要挣脱被禁锢的四肢,身体本能性地挣扎反而加剧了他内心的恐惧感,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狂跳,就仿佛有人在他的胸腔里埋了一颗炸药,而引信已经点燃,马上就要爆炸。
他能真切地感受到死亡正在向他缓慢逼近,这种感觉是他没办法抑制的,因为这来源于身体的本能反应,现在的他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想法,脑海里只有“要死了”和“想活着”两种声音。
水刑暂停,他重新看到了两个人的模糊轮廓。
瑞安的喉咙里喷出水柱,之后,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空气重新灌进肺部带来的疼痛感让他险些呕吐出来,但是没什么可吐的,只能止不住地咳嗽。
“嘿,柴油。”
瑞安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脸被重重地扇了一巴掌,换做是平时,他肯定要和扇他耳光的人扭打在一起,可现在,他竟感觉这一巴掌根本不算事儿——他只想活下来。
“你的同伙是谁?只要你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就不用再遭罪了。”
水刑刚开始的时候,瑞安完全没把雷蒙德的话当成一回事。
可是现在,他的话就像是“撒旦的低语”,瞅准他意识最薄弱的地方钻进他的脑海,不停地在里面翻搅着,他的声音被他的大脑放大了好几倍,以至于他只能听到这句话。
“还是不说?好,我们还有不少时间呢!”
这一次,瑞安甚至没来得及做好准备,水流直接灌进他的鼻腔,喉咙开始毫无意义的痉挛,他的意识逐渐模糊,雷蒙德的声音被水声覆盖,逐渐远去。
此时此刻,瑞安觉得自己困在了无边无际的深海,四周全是一望无际的海水,拼命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也只能抓住海水,毫无希望可言。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坠入黑暗时,突然有人把他给捞了上来。
“嘿!”
又是一巴掌。
“告诉我,你的同伙都有谁?”
回到现实的瑞安迎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多的折磨,涌进肺部的空气带来的也不是安慰,而是更多的痛苦——他无法抑制胸口的疼痛,肺叶像是被一团火焰包裹、燃烧,疼痛不已,眼前模糊一片,从喉咙里呛出来的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顺着他的头发丝落进水槽。
“柴油,你还想继续吗?”
他已经崩溃了,他不想继续。
“看来是想。”
瑞安眼见着湿布再一次罩上来,恐惧感如同一辆推土机,摧枯拉朽地将他仅剩无几的理智撞到路边。
“——等等!”瑞安扯着嗓子喊道,“我说!”
“嗯,我在听。”
“迈克尔·卡特……还有……”
“还有谁?”
“乔舒亚……”
“乔舒亚姓什么?”
“米勒。”
大突破。
但是这还不算完。
雷蒙德掐住柴油的脖子:“现在告诉我,你把冲锋枪和抢来的钱藏在哪儿了?”
“我没有冲锋枪。”
“放屁!我们都知道那把冲锋枪是从何而来的,如果你不想说……”雷蒙德试图把湿布重新盖在瑞安的脸上。
“——冲锋枪真的不在我这儿!”
“那在哪儿?在你的同伙那里?”
“听着!本来不应该死人的,好吗?”瑞安拼命解释道,“我们只是想问到保险箱密码,带上钱离开,这才是原本的计划!”
“好吧,就当你在说实话,发生了什么让你们没有按照计划行事?”
“那对夫妇,他们不肯告诉我们密码,我们他妈都是第一次做这件事情,我以前顶多就是在街头卖卖粉,我从来没有干过这个勾当!”
“嘿!”雷蒙德一巴掌打了上去,“我他妈才不在乎你以前干什么,直接告诉我现场出了什么事?”
“我们一周以前就盯上那户人家了,在此期间我偶然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他手头有自动武器,我一直就觉得我们的计划不保险,把人绑住逼问密码的破计划——所以我从他那里买来一把冲锋枪,就是起到一个震慑作用,让他们以为我们是专业的,让他们乖乖说出密码,你能明白吗?一般人看到这东西应该都会害怕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那对夫妻没有乖乖告诉我们密码,我的意思是,他们是被吓傻了,但是……”
“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小女孩儿,为什么杀了那两个人?”雷蒙德逼问道。
“不是我!是他妈乔舒亚!他当时拿走了我的冲锋枪——因为那两个家伙不肯告诉我们密码,所以,我们打算当着他们的面把那孩子从楼上拖下来,就是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老实交代!
我他妈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乔舒亚最后是一个人下来的,手上、衣服上都沾着血,说什么孩子中弹了,如果不告诉我们密码,就看着她死之类的蠢话。”
“真该死……”雷蒙德摇了摇头,“之后呢?”
“我们那时候真的不知道他他妈都干了什么,但是我们都慌了,拿枪逼问那对夫妇密码,他们将密码告诉我们,求我们叫救护车,我去主卧打开保险箱,把里面的东西取走——我……之后我去了那个小女孩儿的房间,我只是想去看看她伤的怎么样了,结果……”
“你发现她已经死了?”
瑞安连连点头。
“放屁!”
“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我撒谎,就让我的老二烂掉!”
某种意义上讲,这也算是毒誓了。
“Okay,之后呢?你们做了什么?”
“乔舒亚这个傻逼,我干死他的妈!我不在的时候,他突然拽下了迈克尔的头套,当着那对夫妻的面!”
“所以他们看到了迈克尔的脸?”
“没错!我下楼的时候,乔舒亚和迈克尔开枪杀了他们两个。”
“你可是把自己摘的够干净的啊。”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个丈夫身上有被拷问的痕迹,他的膝盖上有枪伤。”
“那也许是我做的。”
“你做的?”
“我他妈那时候慌了好吧!乔舒亚说他伤了那个孩子!这不是我们的计划!我他妈当时只想早点搞到钱然后闪人!是的,我也许是对着那个男人的膝盖开了一枪,但那只是为了问出密码,我他妈发誓我没有杀他,更没有杀了那个小孩儿!”
面对瑞安的解释,雷蒙德点了点头:“很快就能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了……”
他让维多利亚先看住瑞安,自己退到仓库的角落里给萨瑟兰警长打去电话。
“警长,我想问一件事。”
萨瑟兰警长此时正在给自己的下属分派工作,因为雷蒙德先听到一句“现在去办”后才听到他的回应。
“什么事?”
“射入男主人膝盖里的子弹,和他脑袋里的子弹是不是同一把枪打出来的?”
道理很简单,如果子弹来自同一把枪,那就只能说明拷问者和行刑者是同一个人,雷蒙德猜在场的三人都有自己的手枪,还有一把冲锋枪,冲锋枪是可以交给别人的,但手枪没有互换的必要。
“不是,是两把枪。”警长回答,“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做柴油的工作。”
“他招了?”
“差不多了,我一会儿会把他送回去,听他亲口跟你说更合理吧?”
“我知道了。”
求证完毕后,雷蒙德“差不多”相信瑞安在说实话了。
百分之百的信任是不可能的,干这一行,要永远保持警惕才行。
“怎么样?我说的是实话吗?”瑞安急道。
“——你说没说实话你心里不清楚?现在告诉我你把钱藏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