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不得台面

外间有人踏步而来，身着一袭暗红色劲装，墨发只用一根缎带简单束起，眉眼凌厉英气。

“原来是莫家丫头。”

伯爵娘子笑着道明来人身份，仔细瞧一瞧她，笑道：“许是我眼花看差了，哪里是丫头，瞧这身利落打扮，分明该是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才对！”

众妇人被逗笑，跟着打趣。

“谁说不是？”

“大将军此次班师回朝，一旁莫小姐手持长枪坐于马上，我远远瞧着，当真是威风的很。”

“听闻圣上亦曾夸莫小姐聪慧果断，有将帅之才呢。”

众人相继夸赞，郁子衿便也跟着望去，对上一双英气十足的眉眼，相视片刻，二人近乎同时移开视线。

莫欢颜抬步去向伯爵娘子祝寿，待人离了视线，近处的议论声也渐渐散了。

盯着对方背影许久，郁子衿淡淡将眼神移开。

这么一打岔，方才的闹剧好似也散了，众人各自落座，没人再揪着她乡下长大的事讥讽。

她不由得抬眸往主桌望，伯爵娘子拍了拍莫欢颜的手，又笑着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拉着人在主桌落座，显然是极为喜爱的。

有人在身旁坐下，是方才不见人影的郁静姝。

宋氏只当她是去花园同姐妹说小话，见她回来，问两句便指着主桌道，“可曾瞧见那一袭劲装的女子？她便是将军府的独女，打小在边关长大，此次大将军班师回朝，跟着一并回来的。”

“大将军驻守边关十余年，最是得圣上器重。”宋氏饮一口茶，顿了顿看了眼郁子衿，又道，“你二人若能同她交好，那是再好不过了。如若不能，也万不能轻易将人得罪了去…”

郁静姝听的频频点头。

一旁，郁子衿漫不经心吃着点心。

宋氏看她有些心不在焉，没瞧出什么，遂转头同二女儿叮嘱起来。

半刻钟后，听得主桌伯爵娘子一声‘开席面，流水的丫鬟端着盘进来，将一道道菜肴放至各桌。

宝坻银鱼东坡肉，淮阳干丝临州雀，海味杂烩鸳鸯饭，应有尽有。糕点、酒酿品类繁多，更有其他菜肴陆续上桌。

零零总总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

郁子衿第一次见这等排场的吃食，久久挪不开眼。

见其他人动了筷子，她才跟着动筷，一道道菜肴尝过去，眯了眯眼，吃的很是满足。

添了第二碗饭正要吃，身旁宋氏同郁静姝已然放下筷子，漱口拿帕子擦嘴了。

这就不吃了？！

郁子衿顿住，瞧着眼前各式菜肴，看了看碗里刚添的饭，手中筷子实在不忍放下。

饭吃进肚子里，总比倒掉好。

可再吃下去闹了笑话，回府免不了又是一顿责备说教，她不想再看宋氏眼底的失望之色。

她尚在纠结之时，不远处已有人笑着开了口：“郁大小姐这是没吃过饭不成？一副饿鬼掏食狼狈样…”

说话之人，正是尚书府小姐，秦如歌。

见厅内众人皆看向此处，她又意有所指道：“穷乡僻壤长大，当真是见识浅薄。不过瞧见几道菜肴，便轻易将规矩抛之脑后，如此这般上不得台面。”

“这样的高门贵女，满京城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

话落，秦如歌以帕掩面笑出声。

不消片刻功夫，笑声自厅内蔓延开，犹如毒液，想要侵蚀指定之人的自尊。

宋氏脸色难看异常，却不能出言去斥责小辈落人话柄，只得佯装不在意般坐在原地。满腹郁气憋在胸腔，不上不下，只觉难以呼吸。

憋着憋着，心底不免埋怨起郁子衿。

平日里吃饭狼吞虎咽就算了，怎的来了别家宴席也不知收敛，让人脸上臊得慌。若早知如此，索性不带她来了，也好过当下这般丢人现眼。

她这个女儿，往后可如何是好啊！

郁静姝坐在一旁，同样难看。察觉宋氏越发阴沉的气息，小心翼翼道：“娘，眼下可怎么办呐？由着这般下去，姐姐可要成整个京城的笑话了！”

她声音不大，近处之人却听的清楚。

整个京城的笑话么？

郁子衿慢半拍抬眸，对上厅内一张张眼含讥笑的面孔。其中有不少熟面孔，是刚入伯爵府时，一个劲儿夸她的几位夫人。

恍惚间，她好似回到了三年前。

那年她十二岁，去了县城里一家成衣铺子做工。掌柜是个年过四十的男人，瞧着面善的很，不仅给的工钱比别家大方，平日里也对大家颇为照顾，甚至让女工拿布匹回家去。

郁子衿亲眼所见，心中觉得他是好人。

是以，某日下工掌柜让她留下帮忙整理布匹时，她毫无防备点头应了，甚至在心里庆幸今日的工钱大抵能多两文。

她高兴地整理布匹，未曾注意到天色渐晚。

身后有人影逐渐逼近，平日里和善的掌柜成了恶魔，张着血盆大口要将她拆骨入腹。

郁子衿疑惑，直到身上衣衫被撕扯破碎，她整个人被无尽的恐慌淹没。

她怕极了，不管不顾地大吼，用力去推身前如一座山般的掌柜。可她力气太小了，用尽全力也推不动分毫，寂静无声的黑夜里同样没人来救她。

衣衫被尽数撕碎，恶魔狞笑着俯身。

郁子衿绝望地闭上眼哭泣，却听得砰一声响。

门板被打飞，有高大黑影踏入铺子，银光乍现，掌柜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眼睛瞪的老大，逐渐没了声息。

她怕极了，缩在角落抖个不停。

余光瞥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丫头跑过来，笑呵呵递上麦芽糖，“不怕不怕，颜儿的糖给姐姐吃。”

“嘴这么臭，吃屎了？”

两道声音大相径庭，却又渐渐重叠。

郁子衿回过神，就见身着劲装的人儿迈步逼近，站定后伸出左手递上，赫然是一块酥糖。

小丫头抽条长成了大姑娘，性子却没怎么变，一如从前。

这一幕实在令人诧异，众人皆疑惑，暗道侯府乡下养大的小姐竟然同莫家丫头认识么？

秦如歌一脸阴沉：“莫大小姐要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