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邱氏无子,何来难产?

张府内,负责守卫的士兵严阵以待。

若是蒲柳在张府生活过,便能知道今日的士兵竟然是往日的三倍之多。

一个妇人生产,竟是需要这么多的人,便是皇宫里的娘娘们生产都不见得有这般重视。

只是蒲柳是来不及欣赏这些将士们的,她被两人架着,一把推入到了产房里。

张达的夫人邱氏从腋下部位用布条被紧紧捆绑起来,人被直立吊起在横梁,悬挂在空中。

这叫吊产法。

若不是实在没法子了,也不至于用得上这招数。

邱氏被吊起后,产婆会根据邱氏的情况来调整邱氏生产的姿势,让重力的作用,使胎儿在产道中移动,能够顺利生产。

可吊产法存在极大风险,重则会直接让邱氏窒息丧命,而那胎儿也不见得是能全须全尾的活下来。

可此刻的邱氏脸上已然是灰青色,呈死状,显然已经是窒息状态了。

“快将人放下来啊!”

“晚了,她就死了。”

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法子,产妇已然处于危险状态,必然还是要先保住大人的。

蒲柳放下药箱,急忙上前去抱住邱氏的腿脚,试图让她好受一些。

可是满屋子的人,却没有一人敢上前去帮蒲柳,她们的表情冷漠,似乎完全无视眼前的状态一般。

蒲柳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拿住,狠狠的压在地上。

屋子里传来一个雄厚低沉的男声,“听说过蒲小手的名号,去母留子,可能做到?不然鄙人瞧着这手,也是不该留得。”

是张达。

这声音,便是化成灰,蒲柳也不敢不认得。

只是,为何这张达竟是要罔顾邱氏的性命。

蒲柳额头上的汗,密密麻麻的在毡帽下冒出。

她如何能不惧?

在辽都府,她便是混不吝的魔王,也不敢在阎王面前耍大刀,这不是自寻死路?

蒲柳从催生衣下摸进去,手指探进邱氏的产道,她瞪大了眼珠子。

不对!

她抬头,往邱氏的脸上看了又看。

确定了一次又一次!

邱氏的产道未开!

无子?

难道是无子?

可邱氏无子,何来难产一说?

张达的声音却如同催命的符咒一般,在她耳边响起。

“蒲小手,本官且来问你,内子难产,这胎你是保得还是保不得?”

蒲柳就蹲在邱氏脚下,一双小手在催生衣里抖的厉害。

可邱氏却用力抖动了自己的双腿,将自己的脚指头用力蹬上蒲柳的手。

蒲柳似乎意识到邱氏想要做什么,便主动将手心伸到了,邱氏用尽全身力气在她手心写下:保得。

“保得!”

“保得!”

蒲柳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拼命大喊出两声保得来。

她头上的汗珠,就如同小溪一般从她脸颊两处流下。

邱氏不能死!

“总兵大人,眼下应该将夫人从房梁上放下来才是,不然夫人恐有性命之忧。”

底下的人这回算是有了一点反应,只因为张达轻轻嗯了一声。

所有跪着的下人们,就像是忽然间有了表情,都从停顿里恢复过来了生机一般。

率先冲上前去的便是邱氏的奶妈子,她流着泪将邱氏从横梁上放了下来,几个贴身的丫鬟们将邱氏抬到床上。

邱氏被灌下参汤,恢复了些许力气后,对奶妈子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让,让她们,走,走远些。”

奶妈子点点头,只是悄悄做了一个手势,让其余人都退出一丈之外。

“还请蒲小手保住我家娘子,大小平安啊!”

奶妈子跪倒在地上,却指了指床内一处凸起的地方,那地方怕是早就放好了一个婴儿,就等着邱氏生产完用上了。

蒲柳心下明了,邱氏无子,只怕她们早就做好了打算,只是她们也没想到张达会强闯产房。

邱氏只得以难产做借口,拖延到现在。

可是不对,还是不对!

蒲柳总觉得邱氏的状态,有些蹊跷!

张达又为何不顾生产,闯进产房?

可是这一连串的事情,已经容不得她多加思考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明天三娘要杀得那头猪,蠢笨的明知道要被杀,却还不知道章法。

蒲蛮儿,你莫慌。

蒲柳再次用手探进催生衣里,她深深吸一口气。

“夫人,小人为你把胎儿的头拨正了,你再深深吸口气,后慢慢吐出,徐徐。”

邱氏不傻,在生产的过程里,时不时喊出几句嚎叫来。

可她的一双手,却抓住蒲柳飞快的写下:我体内有一四月的胎儿,落了他。

蒲柳瞪大了自己的眼珠子,她是医者,从不杀生!

可这妇人,竟是要她亲手落下她腹内四个月的胎儿。

“我知你有这本事,否则,他要是知道这阖府上下的人,都得死。”

邱氏说这话,倒不似作假。

可邱氏明知假孕那是必死之路,却又为何要铤而走险?

蒲柳的脑袋是一波一波的被冲击着,“我腹上,有一处皮肉,是与旁人剥下来的皮肉一起,用针线缝在了一处,你且用刀将其割开。”

“你若是不从,我便出声,即刻让你死。”

蒲柳从自己的袖口里摸出一把细小的尖刀,那是她为了模仿三娘杀猪专门去打造出来的,却没想到猪没杀一头,倒是先用在邱氏的身上了。

她从催生衣底下摸进去,摸到了邱氏肚皮上密密麻麻的针脚。

可那些针脚早就将那层皮肤跟邱氏的肌肤长在一起,她割开邱氏的皮肉,摸到的是一团腐烂黏糊的东西,都是邱氏肚皮上的腐肉。

腐肉底下,竟是有一件衣衫。

原是如此!

邱氏的肚子,竟然是用衣衫缝制起来鼓大的。

可为了假孕,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总不值当吧?

蒲柳不敢将那衣衫取出,这屋内的眼睛实在是太多了。

她若是知道了假孕一事,怕是那张达也是要杀人灭口的。

“取出衣衫内的账本。”

可不容蒲柳退缩,邱氏又快速的对她下达命令。

账本?

她在邱氏肚皮上摸索几次后,终于摸到了一本约莫如同小人书一般大小的书册,她将它滑入自己的袖口之中。

完成这系列的事情后,她浑身都在颤抖。

这,这,到底是何物?

竟然是要邱氏以命相搏?

“落了我体内的胎儿。”

邱氏说出这话后,满眼的泪意。

她是悔啊!

悔不当初!

可她是不敢的!

不敢让这孩儿降生到世上,若不是她察觉自己已然是油尽灯枯,也不会出此下策。

最重要的是,她要用这胎儿,拖住张达。

蒲柳的那双手,被迫破开了邱氏的产道,一双手伸进邱氏的子宫里,不消几下,那四个多月的婴儿连同胎盘一起,叫蒲柳给剥了出来。

“夫人,是个女娃娃。”

蒲柳看着手中成型的女娃,悲从中来,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她,蒲蛮儿接生过的娃娃不计其数,从未在手里沾染过业障。

邱氏已经是油灯枯竭,只用力朝着蒲柳说出一个字: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