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妈子是没有时间留给蒲柳悲伤的,将她手里的这团肉球包裹在一块红色的肚兜里,小心的藏入怀中,她知道这是小姐的心头肉。
蒲柳飞速的从床的内侧将准备好的婴儿挖出,婴儿嘴角还残留有白色粉末状的药物,大抵是害怕他哭闹,提前喂下了好安睡的药剂。
她一双小手用力的拍打在婴儿的臀部处,直到婴儿啼哭出声,屋内所有人的一口气都松了下来。
“生了!”
“生了,恭喜总兵,是个小公子。”
张达在内屋总算是有了些许的动静,屋门被微微打开,蒲柳手上的婴儿就被人夺走,递到了张达跟前。
就在蒲柳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张达接过孩子后,淡淡留下这句话:
“该去母留子了!”
蒲柳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奶妈子一把就拉住了她,强忍着悲伤,冲她摇了摇头。
蒲柳的喉头就像是被石头给堵住了一般,她无数次吞咽口水后,只说出一句,“张夫人,难,难产,没了。”
张达似乎很满意蒲柳的识相,他需要的就是蒲柳这张嘴。
张达敞开了院子,叫蒲柳将这话又重重的大喊了一声。
掩耳盗铃,这是让张达给玩的明明白白的。
她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趁着张达带人进去灭口之时,奶妈子就将一包药塞到了蒲柳的手里,她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蒲柳。
蒲柳颤抖的身体,心领神会,张达想要那个孩子好好活着,只怕还需要她手里的这包药。
只是蒲柳来不及想为什么,就听到了已经气息奄奄的邱氏忽然大喊两声:
“张达!你不得好死!”
“张达!辽都府的天,一定会亮的!”
邱氏的喊声在蒲柳耳边回荡,像一根尖刺扎进她的心里。
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跪着的角落狭小逼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灰尘的味道,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能听到产房里面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女人凄厉的惨叫声。
她知道,那是邱氏的最后绝望的嚎叫。
奶妈子紧紧拉着她,身体微微颤抖着。
蒲柳感觉到奶妈子温热的泪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知道,奶妈子也在害怕。
可是,奶妈子却强忍着恐惧,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姑娘,别怕,老奴一定会保护你。”
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下来,蒲柳的心却越跳越快。
她知道,接下来就轮到她了。
她紧紧抓住奶妈子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里面的动静彻底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蒲柳胃里一阵翻涌。
她知道,邱氏死了。
邱氏最后那两句话,像魔咒一般在她耳边回响,尤其是那句“辽都府的天,一定会亮的”,让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觉得邱氏的死和她袖子里藏着的那本册子有关。
奶妈子轻轻推了推她,沙哑着声音说:“姑娘,孩子会在半个时辰后全身出现青紫,跟他说,需要你全力救治,否则药石无灵。给孩子服下药后,你从偏房出门后,一直往后厨走,厨房倒泔水的伙夫会带你离开。”
“那你呢?”
蒲柳抓住奶妈的手,奶妈一双悲伤的眼睛透过缝隙看着床上已经没了生机的邱氏。
“我得陪着小姐。”
张达杀死邱氏后,转身就看到身边下面的人将孩子抱到了张达的面前,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张达的目光就如同毒蛇一般落在了蒲柳的身上。
张达身高六尺,长得倒是同关公面相无二样,只是却唯独比关二爷缺了半截眉毛,可能就是那半截眉毛,将张达的良心一块给丢了。
张达的双手的大拇指就插在革带里,一步步走到了蒲柳的跟前,他半蹲下,睥睨着跪在地上的蒲柳,用手将她一指着副将手里的婴儿,“蒲小手,过来看看娃子。”
“娃子要是出了事,你就跟邱氏一同葬了。”
说完这话,他拔出短刀来,狠狠的将刀插进了奶妈的背上。
奶妈没有吭一声,只是在蒲柳的视线里爬出一条血路来,她想要奋力的爬到邱氏的跟前。
“小人遵命。”
蒲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在这四个字的,那柄短刀似乎随时都会落在她的头上一般。
从副将的手里接过奶娃娃,她努力的吞咽几口口水,润了润自己干涩的喉咙。
“小人需要一个洁净的房间,一个能喂娘乳的女娘。”
那副将早就将一个产子后的妇人安排在偏房,这偏房也是之前奶妈说过的房间。
偏房的乳娘抱住孩子,没忍住红红的眼眶,一把夺过孩子,将蒲柳的药涂在她的乳、头上,将奶喂入脸色青紫的娃娃嘴里。
“翠平阿姐,你怎么在这儿?”
这娃还是蒲柳前两天刚去接生下来的,翠平的丈夫死了,叫人在漆黑的夜里砍掉了头颅。
翠平动了胎气,提前早产,子大难产,这娃差点没生下来。
“俺跟娃都是夫人救下的,夫人许了俺跟孩子富贵,为着就是换你一命出去,你快走,俺这里会替你打掩护。”
邱氏找到她时,她横竖都没处可去了,他们孤儿寡母是活不下去的,不是所有辽都府的孩童都能见到明天的太阳的。
今天不论是谁进了这个偏殿,她的任务都是护着进来这人平安的离开,更何况这人还是于她有一命之恩的蒲柳。
蒲柳不敢再耽搁,从隔间里出来,看着产房外满地的狼藉和血污,强忍着不适按照奶妈说的路线,找到了厨房的伙夫。
伙夫是个哑巴,蒲柳找到他之前,试图跟他沟通无果。
伙夫没有即刻带着蒲柳出去,因为张达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快的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