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棺缚灵

千歌已断定，棺材里说话的少女，因活封化鬼，又背负杀戮的因果，入不得轮回。

见她不答，少女随之安静下来。

鬼气丝丝缕缕渗出棺材，贴着砖缝将千歌包裹后便猛地暴涨，就想将她拉进棺材之中，下一刻被猛地镇压在地上！

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院落，千歌目光森冷，“这些，都是你作的孽？”

整个村镇无一活口，连牲畜都没放过。

“不！不是我！我就是棺材里的缚灵，根本出不了棺材去杀人！仙家饶过我这一命！”女鬼狼狈求饶。

棺缚灵？！

千歌惊愕，受制于木棺，日日受棺钉之苦的鬼，怪不得要来攻击自己，原是想换个自由身。

“这些是谁做的？”千歌指着院里的尸体问。

即使没有亲自动手，但能背负这些因果，总脱不了干系。

女鬼沉默良久，待千歌耐心告罄要转身离去之时，才耐不住性子急忙挽回道:“仙家别走！是哥哥！是哥哥杀的！”

提起故人，女鬼委屈上来了，隔着棺材带出绵延不断的呜呜声，像极了小孩子受委屈发出的声音。

“哥哥有一点修炼天赋，在我8岁那年被路过的仙人带走了，镇里人见我家后继无人，听了后来的神仙建议，把我送给镇长刚死了的儿子配阴魂”

配阴婚？！千歌再次震惊，紧跟着问:“时间？”

“两年前”

两年前还没有发生神魔战，千歌心神俱动，就算是和平时期的民间，也会发生此般违背天理之事？！

“那神仙有什么特征？”

“披着印了八卦的道袍，用着写了很多字的符，神神叨叨的，仙家若不信，可打开棺材，我身上还有他亲手贴的符呢！”

女鬼说到这里，情绪突然变得激动，“他自称半仙，被镇长请来给自己刚死了的儿子超度，说镇长儿子阳气过剩，需要阴生体质的女孩压制他的阳气，来世才能投个好人家，可我又不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明明就是收了那镇长的钱故意害我！”

神魔战之前，人间繁荣，藏匿于人间的妖魔为躲避追杀，常扮作修仙的修士作乱，但符篆向来为妖魔鬼最为惧怕之物，不可能为妖魔所用，是修士。

千歌悄然捏紧指尖，又问：“你小时候可有什么不足之症？”

“从未生过什么病，我家里穷，生病多了没钱抓药，会死的！”

千歌已断定女鬼并非阴生体。

“你哥哥呢？”

“入魔了”提起哥哥，女鬼声音又变得低迷，“天下大乱时，哥哥回来的，哥哥天资算不得多好，修行了六年，回来后看不出那神仙下的咒，也听不见我说话，打听到我被配阴婚的事后，就撅了我的棺材镶进了镇长家的堂屋里，说要让我压他们世世不得翻身，做他们的祖宗，可我被钉子钉住了，离不开棺材”

千歌已了解到事情始末，知这女鬼身上背着两重禁制，遂上前一步，一掌破了封门的土墙。

女鬼见状立刻高兴起来，“仙家是要帮我吗？”

千歌不答，撬开棺材上的桃木钉，摧毁禁制，将棺材掀开。

浓重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千歌紧皱眉头，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穿着嫁衣的少女，模样不过才十多岁，目光空洞，死不瞑目之状。

四周洒满了香灰，灰白色的脸上盖着一道黄符，脖颈处血线蔓延，延伸至耳前，是尸化现象！

掀开四肢的衣袖查看，棺钉粗长，精准定在经脉处，彻底杜绝躯体获得蛮力脱开钳制的可能。

千歌心下沉重，修士忌讳滥杀无辜，身负罪孽易受反噬而死，可这女孩身上的手法，又分明是修士所为。

“你叫什么？”

“红翎”

“多大了？”

“死时是十三岁”

十三岁，才勉强够得着婚嫁年龄。

千歌有那么一瞬间想问她疼不疼，话卡在喉咙又咽了下去，钉子活生生镶在身上，哪有不疼的道理。

棺缚灵，原本就是被诅咒的鬼，用棺钉之刑日日消耗被钉住的灵魂，驱散经脉积攒的尸气，以防尸身破棺而出，从而达到永久封印的目的。

此法，本就是极为恶毒之法。

千歌抹去棺材内积郁的怒气，剔除棺钉将少女尸体掀到背上，转身就往外走。

禁制破开后，红翎灵魂得以解脱，重获自由后的激动，让她在空中不知疲倦地飘了好几圈，直到要看不见千歌的身影才匆忙跟过去，落在她肩头兴奋道:“我自由了！姐姐！我自由了！”

她连称呼都变了。

小孩心性没完全退去，千歌不想理她，背着尸体赶去镇子后方。

被禁锢的太久，得到自由的灵魂躁动个不停，等到终于飞累了，才安分趴在千歌肩头，鼻翼翁动，又凑着她脖子猛吸气，痴迷道：“姐姐好香”

千歌脚步微顿，警告：“若敢有其他念头，我让你魂飞魄散！”

红翎抖了几抖，知她不是开玩笑，连忙解释道：“姐姐不要误会！我没害人的心思，只是想借助姐姐的身体，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棺钉被拔出后，红翎的声音明显轻快许多，见千歌又闷头往外走，遂好奇问：“姐姐要背我去哪里？”

千歌没有立刻回答，红翎的尸体需要入土为安，轮回时才不会有所牵绊，至于因她哥哥而背下的罪孽，还要找个寺庙超度。

步行至村镇后的山林，千歌用灵力劈开一棵粗壮的老树，忙活许久做了一个简陋的棺材，问过红翎的意愿后，将她身体葬在亡故的爹娘旁边。

红翎爹娘死于红翎入葬那年，因反抗被镇长带人活活打死。

将尸体安顿好之后，千歌久久凝视无一活人的村镇，手心火苗涌现，紧贴地面向四周蔓延，不多时笼罩整个村镇。

火光冲天，绵延不息，上阳宗功法的火苗，足以将这一切烧为灰烬才会熄灭。

熟悉的温暖铺撒在身上，千歌神色怔愣，将频频露头观察火势的少女按回自己身体，难得宽慰道:“你跟我走，去寺庙找个僧人将你超度了，在这之前，再多看看外面风景”

忙活了一晚，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穿透黑夜照在地面上时，千歌重新牵起被丢了一整晚的马儿向北走。

小路上，红翎趴在千歌肩头，迎着跃出地平线的朝阳，借助千歌特殊的体质，肆无忌惮地沐浴着可以净化一切阴秽的阳光。

少女声音轻快，许是憋得太久，一路上缠着千歌，势要把两年没能说的话一次说完，即使附身的人看着像个闷葫芦，也丝毫不减她倾诉的热情。

直到临近北上大道路口，这个聒噪的声音才戛然而止，仿佛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猝然尖叫一声，匆忙钻回千歌身体。

路口处站着一个女子，着一身青绿色衣裳，婀娜玉立，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像极了，“娘亲……”

千歌一贯平静的神色在这一刻崩了彻底，来不及佐证就不顾一切踉跄奔过去。

身体里红翎惊恐大喊，“不要过去！那不是你娘，停下！快停下！”

千歌已听不到其他，满心满眼都是路口那个女子，那个把自己送走却死在上阳宗本家的娘亲。

上阳宗人被妖魔侵害的景象历历在目，千歌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不计后果地扑进那女子怀里，重复倾诉自己的思念。

女子目光温婉，环抱住千歌，按照记忆中的方式一遍遍抚摸她脑袋，灵力传进千歌身体细细摸索，待终于逮到藏匿的女鬼，就要下死手将其绞杀。

细缕的灵气乍一接触鬼气突然暴涨，甚至连逃跑的时间不曾给予，立刻将逃窜的女鬼围住，红翎惊恐，止不住一遍遍绝望喊道:“姐姐！姐姐救我！”

周围阳光普照，出去必死无疑，红翎极力想唤醒千歌神智，却在下一刻被恐怖的威压逼得再说不出一句话。

红翎彻底绝望，她以为摆脱棺钉的禁锢就算看到了希望，没想到不过持续一晚就要落到魂飞魄散的地步。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传来，红翎周身被一层淡淡的灵气环绕，不同于刚才势必要绞杀她的杀气，柔柔和和的附带治愈的温暖。

“请放她一条生路”千歌已然清醒，娘亲的灵力和自己同源，不可能有如此恐怖的杀气，身前的女子并非娘亲。

女子眸光渐冷，低声吐字，“你不知自己何种体质，竟敢引鬼上身？！”

千歌眼中闪过一抹错乱，逼迫自己退出女子的怀抱，同时逼出探进体内的灵气。

她已知道这个长得和她娘亲一样的人对自己没有敌意，否则刚才就会直接破了自己护着红翎的屏障去绞杀她。

“多谢前辈提醒，此鬼没有恶意，待我找个寺庙将她超度即可”

女子又逼上前来，借着酷似千歌母亲的容颜轻易就擒住千歌手腕，低声质问道:“你如何能保证她没有恶意？”

女子气势太强，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如果换做其他人恐怕千歌早就心生不快，奈何这女子长得跟她娘亲近乎十成像，让千歌连回击的气势都弱了三分。

千歌遮去眼底的烦躁恭谨道：“前辈好像很关心我”

她知道让鬼附身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但眼前这个女子不是娘亲，没必要因自己随意让鬼上身而愤怒。

她能感觉到这个女子的愤怒，无来由的，让她摸不着头脑。

女子愣住，漆黑眸子一丝黑雾划过，稍纵即逝，阖眼逼退欲爆发的情绪，道：“西北三百公里处有一座山寺，名奉德寺，住持曾和炽阳神是好友，你去或不去？”

炽阳神？！

千歌神情一震，立即对着女子抱拳行礼道：“还请前辈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