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闹铃声让我从梦中惊醒,关掉闹钟坐起来后,发现身边儿的位置已经空了。也是,七点了,明妍也要送浩洋去学校了。
昨天晚上的梦还在脑子里,很真实的梦,感觉自己真经历过一样,我随手理了理头发走到浴室。给牙刷挤上牙膏后,我瞥见昨天穿的那件黑色上衣掉地上了,昨天没放稳吗,怎么掉出来了,我顺手给它捡起来扔进了脏衣篓里。
“橡皮怎么会找不到?不是才买的吗?你去卧室里找找。”
小混蛋,东西总是乱放,丢三落四的,这可不是好习惯呐。我在心里轻笑着,含了口水在嘴里咕嘟,刚入秋这早上的水就有点儿凉了,冰牙。
正洗着脸,明妍从我身后挤过去将衣服一件件的放进洗衣机。
“我说过多少遍了!深色衣服要放一边单独洗单独洗!”说罢她将那件黑色的上衣扔到地上,衣服上沾到水渍的地方慢慢攀上一层更深的颜色。
我用手抹了把脸:“昨天太累了,就没注意到。”看她有些生气的表情我有点儿心虚,她确实说过很多遍,但昨天晚上太累了就给忘了。
“我早上都给你扔出来了你又给放回去,你是不会看吗?还有那灶台,我说过多少遍了,你洗完碗要给灶台也擦一下,你昨天晚上洗完擦了没啊?我说话你是不是听不懂啊!”
“我下次注意。”
“下次下次!你每回都说下次,你啥时候做到了?”
每次吵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化解,一张口对方就会更生气,但我不说话选择沉默吧,对方吵的更凶。就算这样,我更多的时候都是不说话。
小小的身影在门口探了个头,他声音也小小的:“妈,我收拾好了。”
明妍长长叹了口气,把衣服和洗衣液都放好了,洗衣机里也开始慢慢的注水。她走出浴室,问到:“橡皮找到没?”
“找到了。”
“那走吧。”她穿好大衣,给浩洋戴好头盔,拉着他的小手走出了门。
门和门框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家里顿时安静了。
我发懵的脑子彻底清醒了,呼出积压在胸口的闷气,我走到厨房,电饭煲里保温着有一大碗量的稠粥。
我和明妍结婚四年了。
我们十七岁谈的恋爱,那个时候她很青春漂亮,整个人都和太阳一样,热烘烘的,追她的还不少嘞。刚谈上的那会儿我还问她为啥要和我在一起,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笑眯眯儿的说:“因为我感觉他们都只是想睡我,我只想找个老实的人过日子。”也是,我那个时候和同龄人相比根本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个子没有很高,人又长的黑黑的普普通通的,唯一说得过去的就是老实吧。
我从心里面儿就觉得这“老实”不是个夸人的词。小时候家里就说“老实人好吃亏”,谁想让自己吃亏啊?我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老实人,我干活也会糊弄,和别人相处也会占点儿小便宜。但她那个时候这么说,我也没有反驳什么。
我们谈了两年,说不上幸福,但都很开心。那个年龄也没有多少钱,每天都还要上班儿,见面的时间就特别宝贵。我俩那两年也算轰轰烈烈吧,至少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那个时候打心里高兴。
十九岁的时候,她怀孕了。未婚先孕不是件好事儿,但这个“不好”似乎只针对女方,她家里面儿就着急了,催我们结婚。我妈知道后也是支持的,我觉得我妈那个时候,更多是为了明妍想的,我妈也有闺女,她想自己的闺女受苦遭罪,也不想让别人的闺女受难。
说是结婚,就是办了个酒席,家里还有联系的亲戚也不多,但办的也体面,一点儿也不寒酸。我家彩礼给的也是中规中矩,明妍家也不贪多,我们也不讨价。那时候也还没够年龄,领不了结婚证,所以浩洋生下来后也办不了户口,他的户口还是去年上上的。
结婚后我还在厂里上班儿,明妍就在家里照顾浩洋,但多个人多用的钱可不止一点啊。干什么都要钱,我一个挣不了多少,但又不想给娃儿用差的,所就只能我们吃点苦。浩洋也算争气,这么些年来也算是没病没灾,没花啥大钱。
但结婚后,特别是浩洋出生后啊,我和明妍就经常吵架。我们俩也已经不是小女孩儿小男孩儿了,要考虑的事情变多了,要操心的事情也变多了。
我记得吵的最凶的那回,是浩洋一岁生日。我是想着也没攒下什么钱,我这边亲戚也没什么人,也都不好走动,小办一下就行。但她觉得家里给孩子办个宴席的钱还是有的,宁可委屈了自己,也不能委屈了孩子,要大办。那一次我们吵的可凶的,我们冷战了快一个星期。最后在我妈的劝说下,还是大办了一场,我妈塞给我一些钱,说:“明妍她一个人远嫁本来就不容易,你可不能让人家在这边受委屈。就一场席而已,也不至于伤了和气。”我知道钱是大姐二姐给的,毕竟我妈没工作,就算是头些年攒的钱也早就没了。
可渐渐的,我们俩吵架闹别扭也就成了常事。我不懂她带孩子的操劳,她不理解我在外挣钱的疲惫。
在浩洋两岁多的时候,我和朋友一起去外省打工了,一方面是为了挣更多的钱,另一方面是有点想离开这个家。但干了一年,那个厂就倒闭了,老板还拖欠了两个月的工资。我自己也觉得委屈,也觉得自己没用。回到家后,明妍也没有说什么,或许是许久不见,我觉得她变了很多。或许她也觉得我没用,或许她开始后悔嫁给我这个“老实人”了。
再后来,大姐给我在大城市里找了个活干,工资比以往的都高,但那里的东西也都比以往的都贵。厂里有包宿舍,所以我把明妍和孩子都接了过来。大城市里的学校比家里的要好,浩洋可以更好的上学;明妍也打算等孩子上个半年的学就出去打工,到时候把孩子给我丈母娘带。
为什么不是我妈带孩子?因为不用想就知道,我大姐和二姐肯定会不同意,我大姐和我说过:“妈这辈子遭了不少罪了,你可别想着以后让妈给你带孩子,你带的了就生,带不了就别生。”所以在确定要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让我妈带。
我洗完碗,将灶台仔细擦拭了一遍,把衣服晾起来后明妍还没有回来,我收拾好也去干活了。
我又想起了昨晚做的梦,梦里的我坐在教室里,看不清脸的老师在黑板上讲课、板书,但我听不见也看不清,在我努力想要看清的时候,一群油亮油亮的黑色野马从黑板中穿出,直奔我而来,那黑色的毛发在空中飘扬着,它似乎跑了很久,但都没有跑到我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