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先打一拳

“要是你的家人死在灰霾中，或是死在和皮城的战争里，你就不会这么问了。”

蔚疲惫的声音从吧台上传来。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酒杯里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们皮城为了自己的发展，把毒气和废料都往祖安排放，好像我们是他们的垃圾场一样。但发展的坏处都给了我们，好处全被他们享受了。”蔚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几分无奈和愤怒。

林奇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落在蔚的背影上，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看上去是想到了自己因为双城之间的矛盾而失去的东西，在努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那你恨凯特琳吗？”林奇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不一样！”蔚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几分激动。她手指紧紧抓住酒杯，指节泛白。

林奇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冷静下来。

“那是在你眼中。”蔚冷静下来后，林奇收回手，“可每个人视角不同，普通祖安人可不会像你一样有机会去了解一个皮城贵族的内心。当然，皮城贵族们更不在意祖安贱民们会怎么想。”

林奇顿了顿，“灰霾虽然大部分是皮城排放的，但还有一部分那些炼金男爵为了利益，对于不稳定技术和鲁莽产业的放纵式开发导致的。”

“你不会觉得我们不讨厌那些炼金男爵吧？”蔚反问。

“所以我才要好好思考谁是敌人。”林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地用手指在酒杯上绕了一圈，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以及我在其中的立场。”林奇低声说。

突然，一阵刺耳的争吵声打破了酒吧的喧嚣。林奇循声望去，只见舞池中央两个男人正激烈地对峙着，言语间充满了挑衅和愤怒。其中一人猛地推了对方一把，另一人踉跄后退，撞倒了身后的酒桌。玻璃杯碎裂的声音即使是在嘈杂的环境中也显得格外刺耳。

酒精的催化作用下，两人的冲突迅速升级。周围的人开始围观，有人起哄，有人试图劝阻，但很快就被混乱的场面淹没。推攘中，不知是谁先动了手，拳头挥向对方的脸颊，鲜血瞬间从被打者的鼻子里涌出。

酒精和鲜血仿佛点燃了人们心中的戾气，原本只是两个人的争执，转眼间演变成了一场混战。更多的人加入了这场无序的厮杀，拳脚相加，酒瓶和椅子成了武器。林奇看到有人被击倒在地，鲜血从额头流下，染红了地板。

由于酒精和微光的共同作用，再加上这座城市的压抑和戾气，一股看不见的混乱逐步扩大。

混乱迅速蔓延，舞池变成了战场。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血腥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林奇感到一阵反胃，他站起身，看到洛里斯正扶着醉醺醺的蔚，试图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林奇上前和洛里斯一起扶着蔚，三人匆匆穿过混乱的人群，推开酒吧的后门，逃离了那片血腥的战场。

到了外面，耳朵一下清净多了。

林奇回头望了一眼酒吧的方向，那里依旧灯火通明，但已不再是欢乐的场所，而是一片充满暴力与死亡的地狱。

而外面正是清晨时分。灰雾在清晨时分相对稀薄，林奇站在祖安的街头，抬头望向天空。得益于他那被微光强化过的视力，他能够清晰地看到皮尔特沃夫的轮廓。

阳光从日之门穿透而过，跃过进步之桥，洒在皮尔特沃夫繁华的街道上，然而，这光芒却在祖安的中层被灰霾阻拦，最终停在了他头顶的上空，无法再进一步。

就在这时，皮尔特沃夫的海克斯飞门突然亮起了剧烈的蓝光，仿佛在宣告新的一天的开始。不远处，高耸入云的钟楼也走到了整点，庄严的钟声响起，回荡在城市的上空。与此同时，皮尔特沃夫海岸的商船发出了鸣笛声，与钟声遥相呼应。

皮尔特沃夫和祖安，这两座相邻却截然不同的城市，在这一刻同时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然而，这种新生的氛围却与林奇身后的景象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在他身后，酒吧里传来了械斗的怒吼声，夹杂着悲哀的哭喊。这些声音与头顶那光鲜亮丽、欣欣向荣的景象形成了巨大的割裂感，仿佛两个世界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交织在一起，却又彼此隔离。

那割裂感远比祖安和皮尔特沃夫地势上的高低差要严重的多，深刻的多。

林奇曾经以为自己对双城的矛盾了如指掌。他动漫看了不下三次，各种分析也看了不少。来了之后打黑拳，亲自踏足过祖安的街头。他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一切，不过是老生常谈的阶级矛盾罢了。

然而，当他真正站在这片土地上，亲耳听着身后的混乱厮杀，亲眼抬头目睹像黄金一样闪闪发光的皮尔特沃夫，他才深刻感受到矛盾之尖锐。

暴力和混乱仿佛某种液体一样，正从祖安这个重病的巨人每个毛孔渗出，恐怕任何人都无法使其中止下来。

而以祖安巨人为营养，一个熠熠生辉的象征财富和秩序的巨剑巍峨耸立。

皮尔吉沃特的繁荣并非偶然，它依赖于祖安的资源和劳动力。祖安的混乱和暴力令人不安，却为皮尔吉沃特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营养”。这种依赖关系，使得两座城市之间的联系愈发紧密，也使得祖安的困境更加难以解决。

林奇曾经以为，只要他能在合适的时机帮助那些英雄，或许他们就能找到和解的途径，双城的矛盾也会因此消融。然而，当他真正置身其中时，他才明白，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天真。

英雄们各自有着不同的立场和诉求，他们的矛盾根本无法化解。即便他们能够达成一致，那盘根错节的利益网又该如何处理？那些已经分配好的利益，那些既得利益者和受害者，又该如何平衡？

林奇曾经纠结过，范德尔和希尔科谁更适合领导祖安？祖安应该守护现在，还是展望未来？然而，当他看到那极为不均的分配时，所有的疑惑都烟消云散。

皮城和祖安，必有一战！

清晨的微风轻拂过街道，带着一丝凉意，将蔚从醉意朦胧的状态中唤醒。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身旁的林奇正傻乎乎地仰头望着灰霾笼罩的天空，不由乐道。

“喂，你在看什么呢？灰霾吗？”

“比灰霾更远的地方。”

“哈哈，吹牛！一个人的目光能看到多远？”

一个人的目光能看到多远？

林奇没有回应，只是继续仰望着天空。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灰霾，看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

他看到了范德尔、金克丝和蔚在崭新的祖安开了一家酒馆，一家人其乐融融。他继续看，看到了灰霾逐渐散去，毒气被科学家们的新发明所治理，皮城和祖安凭借着海克斯科技共同走向富裕。他还想继续看，却看不清了，他的目光终究有限，无法看到更远的未来。

“蔚，我小时候总想着改变世界，长大后才发现，自己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努力活着就已经很辛苦了。”林奇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所以，我不再关注那些阶级叙事，每天只想着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我刚刚在想立场的问题。因为我实在没必要加入祖安这一方，毕竟他们明显处于弱势，吃力不讨好。我何必为了对角色的喜爱，而伤害自己的切身利益？甚至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可我刚刚想通了。”林奇的声音突然坚定起来，他握紧了拳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即使他推翻了旧的规则，新的规则依旧会有压迫，依旧会有受害者，但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尽管林奇心中还有很多疑惑，还有很多想不通的事，但那又如何？

“先打一拳！”

林奇朝着头顶的灰霾用力挥出一拳。

蔚也跟着撒酒疯，她挥出拳头，朝着天空大喊。

“打的时候再把问题问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