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庸府衙的正堂中,刘封、李严等人正在与申耽、申仪寒暄,气氛热烈而又暗藏微妙。
突然,此前接受刘封的命令,一直在城东密林中佯装活动的寇真匆匆前来报信,声音急切:“公子,孟达将军带领部曲从房陵赶来了!”
刘封听闻,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自感慨,该来的还是要来,不过好在自己已经逼降了上庸,先一步入城,孟达再也没有什么先机了。
不过为了笼络孟达,维护两人这斗而不破的微妙关系,他立刻决定主动带领众人到城外迎候孟达。
不多时,上庸城北的土路上尘土飞扬,风尘滚滚,孟达率领部曲缓缓而来。
等队伍行进至跟前,刘封才能仔细打量孟达的容貌,只见他脚跨白马,身着战甲,腰佩长剑,相貌英姿勃发,俊朗不凡,尤其是唇上那精心蓄养的胡须更是增添了几分风采。
刘封心中暗自思忖:“真是一表人才,怪不得历史上的曹丕喜欢孟达的姿才容观,那么宠信他呢。”
待孟达到近前,刘封赶忙迎上前去,满脸笑容地说道:“孟将军,一路辛苦了!我等在此等候多时了。”
孟达心中虽对刘封抢功耿耿于怀,妒火中烧,但见刘封如此热情,也不好发作,只得强颜欢笑,拱手还礼道:“公子客气了,我来迟一步,还望勿怪。”
两人一番寒暄,表面上亲密无间,这一幕以致于让申耽、申仪这两个外人看起来,刘封和孟达感情很好似的。
随后,刘封、李严、孟达、申耽、申仪几人进入上庸府衙。府衙内,众人分宾主落座。
刘封环顾众人,开口说道:“如今上庸已降,房陵也在我军掌控之中,此乃我等齐心协力之大功。当务之急,是如何向主公报喜请功啊。”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刘封灵机一动,目光在孟达和申耽、申仪之间流转,故意问道:“诸位皆是有功之臣,只是这谁是首功之人啊让人颇费脑筋啊。”此言一出,府衙内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这还用问,明明是我家将军先行定策,也是先打下的房陵,对上庸形成合围之势,这上庸之功,怎能不分个主次。”孟达身后一名年轻气盛的将领即刻响应道。
孟达一听,似乎十分不悦,急忙呵斥道:“休得胡言!给我下去。”那将领被呵斥得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这是何人?”刘封感到诧异,一个小人物哪来的如此胆气?
“公子,这是我之外甥邓贤,为我帐下督,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恕罪。”孟达解释道。
原来是外甥啊,怪不得会出头维护自己的舅舅呢。刘封了然,看来孟达的帐下也都是他的亲信部曲,很是忠心于孟达啊。
申耽、申仪兄弟听闻,心中不悦。
申耽站起身来,拱手说道:“眼下诸位大人议事,随行之人哪来的发言资格。我兄弟二人久居上庸,深知城中虚实。见主公仁德,天下归心,故主动归降,让公子免动干戈,百姓免受战乱之苦。若我等坚守不降,孟将军即便拿下房陵,想要攻克上庸,恐怕也需付出惨重代价。所以,我兄弟二人,才是这上庸之功的首功。”
申仪也在一旁附和道:“不错,我等归降,实乃上庸之幸,汉家之幸。”
“想我独领一军,历经苦战,终才攻克房陵,其间捐躯沙场、魂归于天者不知凡几。这样的功劳苦劳,莫说公子知道,就是远在汉中的主公他也知道。不知道申耽、申仪两位将军是否也有这样的苦劳呢?”
孟达虽然刚刚呵斥了邓贤,但显然他对申氏兄弟的抢功很不以为然,干脆自己直接下场怼了回去。他向众人讲述攻取房陵时的种种艰辛惨状,以此讽刺申氏兄弟啥都没干就敢抢首功。
刘封看着孟达与申氏兄弟争执不下,心中暗自得意。他之所以挑起这场争论,正是为了转移矛盾。孟达因没抢先攻取上庸而对自己心生嫉妒,申氏兄弟也因自己的到来而暗中提防。
刘封深知,若能巧妙挑动他们之间的竞争,便能让他们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转而聚焦于彼此。
这样一来,自己所承受的压力定会大大减轻,同时也有了更多的空间和手段去拉拢人心,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
一直看似病恹恹、无精打采的李严突然在一旁发言道:“首功之论,不在眼下,在于主公,应当即刻奏报主公上庸的情形。”
见李严正色阻止,刘封也站起身来,笑着打圆场道:
“几位莫要争执。此次上庸、房陵之功,诸位皆不可或缺。孟子度攻克房陵,功不可没;申氏兄弟主动归降,使我军兵不血刃拿下上庸,同样大功一件。至于谁是首功,待我等详细修书一封,将各位的功劳一一陈述,由主公定夺便是。”
孟达心中虽仍有不甘,但见刘封如此说,也不好再坚持。申耽、申仪兄弟见刘封并未偏袒任何一方,心中的提防之意也稍减几分。
眼见得一时半刻争论不出什么结果,刘封只能中止商议,孟达、申耽、申仪几人不欢而散,拂袖而去。
“公子,我送送子度吧。”李严起身对刘封说道,刘封知道李严与孟达相交甚厚,也明白刘备安排他与自己同行,目的就是为了安抚孟达,所以直接顺势应允。
孟达的营帐就在城外,在帐中,孟达与李严相对而坐,桌案上的酒水偶尔能映照出两张各怀心思的脸庞。
这几日,李严一直装病,卧床不起,旁人瞧着,只道他是舟车劳顿,身体不适。可谁能想到,一到孟达的营中,他瞬间精神抖擞,足以说明之前的病弱都是一场伪装。
孟达见李严这般模样,心中满是疑惑。李严笑着解释道:“子度,实不相瞒,我这几日装病,一是不想掺和攻取上庸之事。二则是为了更好地暗中观察刘封,索性在船上躲着,倒也落得个清净。”
随后,李严详细描述了刘封如何精心策划夜袭旬阳,又如何以雷霆万钧之势逼降了上庸城。特别是当提到刘封假扮孟达援军,利用假象迫使申氏兄弟投降时,孟达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难辨,既有惊愕,也有愤恨。
孟达惊愕于刘封竟敢如此胆大心细,能想到这样虚张声势且行之有效的办法;愤恨自己来得太晚,让刘封捡了大漏。
李严见状,话锋一转:“子度,我一直纳闷,你为何不早点赶来?若是你早到一步,这上庸说不定就是你的功劳了。”
孟达长叹一声,无奈地说道:“唉,正方你有所不知。一来,主公命我务必做好房陵的防御,丝毫马虎不得,这便耽搁了些时间。二来,我原以为刘封从汉中来,路途遥远,定要花费不少时日,便有些大意了。不曾想,他竟如此迅速地拿下了上庸。”说到此处,孟达气得直拍大腿,满脸的懊悔之色。
李严安慰道:“子度,事已至此,再懊恼也无济于事。如今上庸已被刘封拿下,你需早做打算。”孟达微微点头,陷入沉思。
“另外还有件事要提醒于你。”李严以指叩案,挑眼看向孟达道:“子度,此次主公让刘封攻略上庸,你是不是心中颇有怨言啊?”
孟达满脸错愕,连忙否认道:“岂敢岂敢,必是主公侧近有小人构陷于我,是不是荆州那些人,是不是因为我杀了蒯祺的缘故?”
“不用急着否认。这跟蒯祺没关系。”在孟达面前,李严宛如一位兄长,他告诫孟达道:“主公差你攻房陵,也可以差遣他人攻上庸,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上庸亦然。”
“主公心思缜密,洞察人心,此番派我前来,名为襄助刘封攻取上庸,实际上还是为了劝慰于你。他虽认为你才干过人,足以委以重任,但行事颇为专擅,应当有所收敛,故而派遣了其养子刘封来节度尔等。”
“刘封?哼,不过是凭借主公养子之名,侥幸拿下的上庸,其人才具器量不过一将之能而已,安能督抚一方?”孟达不满道。
“不要自视甚高,更不要小瞧这位公子。”李严重重地敲了敲面前的木案。
“刘封刘公授的名字我以前早有耳闻,之前只当他是个刚毅勇猛的寻常武人,没成想,自从到了汉中,又接受主公差遣随他攻略上庸,才发现此人不仅粗中有细,还是个格局开阔、器量广大、心思深沉之人呐!就说在汉中,你知道是他第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劝主公进位汉中王的人么?”
听闻李严的介绍,孟达满脸都是错愕的神情。李严补充道:“此外,这位公子还主动推辞嗣子之位,要求回归寇姓本家。此等胸怀是常人能有的么?”
“此人近日之事足以让人刮目相看,我知道你孟达想出人头地,想打下上庸来证明自己,可你万万不能因为没拿下上庸就怨恨刘封,你看他如今在军中的威望,以及主公对他的器重,你若能与他深自结纳,将来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李严说了良久,孟达也思索了良久,他们的命运如同风中飘萍,在遇到了新的刘封后,即将迎来新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