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山郡初附

农历五月末,夏日的气息已浓烈得化不开,上庸就这般静静伫立在时节的洪流中。

上庸城正堂内,气氛压抑又沉闷。

刘封端坐在案榻之上,身子微微前倾,目光死死地钉在面前那封空白绢帛上,仿佛要用眼神在上面灼出字迹来。

堂外,士兵整齐划一的巡逻脚步声,此刻在他耳中却好似乱麻,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的脑海中,征伐上庸的画面,未来规划的蓝图,尤其是真实历史中,孟达投魏、申氏背叛、上庸失守的记忆相互交织,让他的脑袋乱成一团。

上庸、西城、房陵未来的规划走向。是巩固防御,以守为攻?还是主动出击,深入荆襄?这才是刘封愁肠百转的症结所在。

尤其是现在已然是五月末,距离历史上那场决定成败的襄樊之战只剩一个多月了,时间不等人,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似倒计时的钟声,在他心头回荡,震得他内心不安。

“这奏报,到底该如何落笔?才能既让主公看到我的功劳,又能更好地助力自己掌控三郡呢?”刘封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

“公子,袁主簿、廖功曹求见。”门外传来通报声。

“快请进。”刘封急忙起身迎接。

袁秋、廖光快步走进堂内,脚步匆忙却又不失稳重,两人拱手行礼,声音中带着忧虑与急切:“公子。”

刘封看两人的神色凝重,目光中露出一丝疑惑,先问道:“袁主簿,上庸、西城两地的户籍与田亩情况查得如何?”

袁秋眉头紧锁,一脸忧虑地说道:“公子,情况不容乐观啊。我这半日奔波,详查细访,发现申耽申仪兄弟提供的户籍田产情况大大的不实。”

“据我多方估算,上庸、西城两地人口最少应有一万五千户,可户籍上仅有八千户,这中间竟差了近半数之多!而且田亩数量也少得可怜,才十余万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瞒报户籍田亩有三弊。其一,户籍人口少,意味着我们能征调的劳力和兵源大幅减少。遇到战事,兵力补充困难,日常修筑工事、运输粮草等事务也缺乏足够人手。”

“其次,田亩数量少,粮食产出就低。就凭这些户数和田亩,当地人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更别说供给咱们了。我们可是要在此地长期驻扎的,粮草供应本就紧张,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其三,瞒报户籍田亩,使得赋税收入也大打折扣,我们手头的钱财匮乏,难以维持各项开支,长此以往,军队的装备更新、士兵的犒赏都成问题,严重影响军队的战斗力和士气啊。”

刘封听后,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愤愤然说道:“我知道申氏兄弟肯定会瞒报,但没想到竟能如此过分!真当我刘封是好糊弄的吗?”

就在这时,廖光也接话道:“公子,另外这上庸、西城的各级官吏皆是申氏族人,亲朋故旧遍布上下。他们阳奉阴违,实在可恶!”

“就说今日,我们安排下去,要在城中调拨一些军粮,那些官吏表面上满口答应,可实际行动起来,却故意拖拖拉拉,甚至还有人将粮草偷偷转移到了申家的私仓,一打听,原来此人就是申氏族人。”

刘封眉头紧皱,如同一把拧紧的锁,来回踱步,脚下的青砖发出沉闷的声响,心中思忖着对策。

就在此时,寇延怒气冲冲地从外面走进来,一脚踢开了门槛边的一个小凳子,未等刘封发问,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抱怨道:

“那申氏兄弟实在可恶!之前上庸城中号称有五千之众,今日我去清点,好家伙,绝大多数竟是老弱病残,走路都颤颤巍巍,只有少数几个精壮年轻人,分明是他们藏私,暗中调换了部分士兵!把咱们当傻子耍呢!”

最后回来的是王平,不过他带回来的消息跟申氏兄弟无关,他是深入上庸周边山地查访,了解到上庸周边地势复杂,山高林密。山林之中,多有尚未开化的夷人,这些夷人,行事野蛮,毫无章法。时常从山林中窜出,烧杀抢掠,为害一方。

刘封初至上庸,深知欲稳据此地,必先熟稔其风土人情、民生政事。于是他当机立断,着手派遣麾下众人分赴上庸各处,收集关乎上庸情报的点点滴滴。

“房陵的情况如何?”刚刚只顾着上庸的情形,房陵却被疏漏了,刘封只能扫视几人问道。

袁秋答道:“昨日孟达将军入城,我曾与其书佐郤揖相谈,他告知房陵户口有七千户,情况稍好一些。但孟将军说,他从秭归带去攻打房陵的有四千部曲,这些部曲要靠房陵供养,也是困难重重。”

刘封深知孟达此举,分明是想独自掌控房陵,甚至企图成为房陵太守,将此地据为己有,不想与他人分一杯羹。

刘封突然间意识到刘备为什么不喜欢孟达了。像孟达这样专恣擅权,坐地自大,对刘备而言,无疑是养虎为患。而历史上的孟达也确实是依托东三郡左右摇摆,最终败亡的。

听得这种种不利的情形,刘封一时头大,没想到逼降上庸容易,背后的利益牵扯竟如此复杂。他不禁想起历史上自己没去救关羽时说的那句“山郡初附,未可动摇”,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刘封的面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冷冷地说道:

“孟达自己人且先不管,上庸、西城虽然归降,申氏兄弟却对我们提防甚深,妄图暗藏力量,保全申氏在当地的利益。如此阳奉阴违,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袁秋点头道:“公子所言极是,眼下上庸暗流涌动,就怕稍有不慎,陷入更深的困境。”

刘封沉思片刻,目光望向远方,像是在寻找那一丝破局的曙光,心中却又想着即将来临的襄樊大战,眼下,他对一个稳定可靠的根据地,以及一支能征善战队伍的渴望愈发强烈。

而想到历史上的自己因为孟达、申仪的叛变,导致丢失了上庸,刘封只觉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背脊,他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提前谋划,做好预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