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梦了无痕

颜少微愣了半晌,被酒水灌过的脑子终于转起来,她……似乎还是在做梦。

一定是今日说了太多关于穆长庚的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不过正因是做梦,颜少微此刻的胆子便也大了许多,再看向穆长庚时也不再畏畏缩缩,反而大方地打量了他半晌。

借着月色,她甚至伸出手去描摹他的轮廓:“你真的……比穆文滔生得好看千倍万倍。”

虽说这叔侄二人到底是同宗同祖有所相似,同样高挺的身姿,同样分明的眉宇。但比起穆长庚刀刻一般的面庞,穆文滔那张文气的脸多少是有些稚嫩,细看之下,颜少微不由感叹他还是不足以同他九叔相比。

而且穆长庚常年在外带兵打仗,胸膛和臂膀瞧着也比他那文弱的侄子结实许多,若是有一日这叔侄俩兵戎相见,恐怕不到半刻,穆文滔就会被抡出半丈远。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因确信这是一场梦,便起身半靠在榻上,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

穆长庚听到她的话,缓缓前行离她更近,眸色深沉、居高临下地扫过她:“将要做太子妃了,却还是小孩子心性,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真扫兴,这时候提什么太子妃。

而且不过是做梦罢了,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

颜少微眨了眨眼,伸出手,学着记忆里那些避火图上的样子,抚上他腰间的带子,慢慢握住,引着他再次向自己靠近,凑到他耳边说道:“九叔,对我来说,做太子妃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他们从前在宫宴上见过面,虽只差了十二三岁,颜少微也一直都是随着穆家的孩子一同叫他九叔的。而今天,听到她的称呼,穆长庚的身体却明显一僵,忽然抬腕将她的手从他身上拽下来,颜少微一时没机会松手,扯掉了他腰上的一枚玉扣,带子很快随之散开一半。

夏日的衣裳本来就薄,穆长庚外袍内竟也没再穿里衣。

夜幕中,硬实的胸膛霎时半遮半掩地暴露在她眼前,她愣在原地,没移开目光,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目光柔柔地多看了两眼。

“做了太子妃,往后就是皇后,天下女子都向往的去处,你唾手可得,却不觉得欢喜?”对面的男人声音听不出情绪,似有刻意的疏离。

随后,他的身体微微向下弯了几分,带着一丝轻佻,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几乎扑在颜少微的耳垂上:“还是说,少微姑娘的心,另有所属?”

皇后之位早就被穆文滔预订给了他的心上人,她颜少微便是做了太子妃又如何呢……

颜少微苦笑,随后被他的气息呵得心痒,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这也不过是个梦罢了,过后春梦了无痕,她这么想着,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这样的情形下,面对衣带微微敞开的穆长庚,她没有拉开距离,而是顺势抱住了他,手指拿捏着分寸缓缓上移,隔着衣料抚摩他的腰身:“恐怕也有不少女子向往九叔的床榻。”

片刻的沉默过后,穆长庚没有任何回答。

正当颜少微含了笑思考着,这传闻中风流的九王在她梦中竟还万分矜持时,他却忽然反客为主,低头含住了她的嘴唇,顺便解开了自己虚虚连在一处的衣带,结实的手臂往下一翻,把外袍脱下扔在了床尾。

微热的触感和男人的喘息洒在颜少微的耳畔,辗转的吻令她只觉瘫软得无力招架,后来酒劲儿再一次涌上脑海,颜少微便昏睡过去没了知觉,这个梦什么时候消散的也记不清楚了。

翌日醒来时已经快要午时,她的脸颊和双唇竟还隐隐约约残留着昨夜的温度,愣是缓了许久才哑着嗓子唤婢女浮玉进来梳洗。

想起昨夜那个让人脸热的梦,颜少微甚至觉得铜镜里的自己又变得娇滴滴,而后脑子里恍然间涌上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她舔了舔唇,转头去问浮玉:“昨夜可有什么人进过我房里?”

“六公主走了之后就再没人来,姑娘睡得香,我也怕惊了姑娘的觉,没再进来。”

浮玉摇着头,几句话便压下了颜少微心里那个荒唐的想法。

也对,怎么可能不是梦。

穆长庚和她父亲一样还在边关,虽说打了胜仗,可也要处理敌军的残部,再加上路途,怎么着也得今天午后才能回来。

再说了,穆长庚就算再风流,还能夜半闯进未来侄媳的房中吗?颜少微笑了笑,可“侄媳”两个字在脑海里盘旋出来之后,她的笑意又僵在了唇边。

无论如何,那婚约是个麻烦……

且不论男女之情是否遭受背叛,单说穆文滔有意拿颜家做垫脚石的事儿,就足以令颜少微警觉。

“我自己梳。”她说着拿过浮玉手中的发梳,随后吩咐道,“你去前院儿看看,等我爹娘回来了你就来告诉我,我有事同他们说。”

一定要赶在今夜宫宴之前与爹爹商量出一个对策来才好,关于退婚一事,她酒醉时说要以牙还牙,清醒了之后也还是坚持不能悄无声息。

不论是为自己出一口恶气,还是为颜家扫除祸事,她都要要闹得恰到好处,也要闹得永绝后患,最起码要令穆文滔再不能招惹她,也没办法拿颜家做文章。

她爹颜烈原本就是武将,胜仗打多了,难免功高盖主。再加上她和穆文滔的婚约,颜家更是一日比一日惹眼,免不了树大招风。

若能借她这事儿让风头降些、护住颜家独善其身,也不算颜少微在这场感情里白吃亏。

浮玉去了半晌,眼瞧着日头越红,颜少微也没听到她从堂前传来什么消息,只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又戴上,心中有股莫名的烦躁涌上。

足有半个时辰之后,她也依然没等来浮玉,反倒听见了一道慌张策马的声音,原是她父亲身边的副将秦川。

秦川自小跟在她父亲身边,比她大不了几岁却一向稳重,可他此刻也不顾什么规矩,瞧见她从屋里出来,便一面喊着“少微姑娘”,一面翻身下马冲到了她面前:

“姑娘,将军他……他昨夜在山上遇见了匈奴人的埋伏,打斗间与他们一同跌落了山崖!夫人为救将军也跟着跳了下去,匈奴人被将军斩杀尽了,可咱们后来找了个遍,也没见着他和夫人的身影……”

颜少微怔怔地听秦川说话,霎时间觉着天旋地转,张了张口,许久才从干哑的嗓子里吐出一句:“秦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秦川望着颜少微骤然含泪的眼睛,不忍将话说得明白。

那山崖陡峭,人落下去,说好听些是生死未卜,但其实他们当时就已经明了,颜烈将军夫妇,尸骨无存。

时值盛夏,晌午明烈的日光下,颜少微却只觉得寒意自心头而起、遍布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