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往事……”这是获得2208年诺贝尔人工智能学奖(2200年新增的奖项)的中国科学家时年28岁的小星在瑞典斯德哥尔摩金碧辉煌的音乐厅发表获奖感言时的开场白,“在我这28年的生命历程中,经历过很多奇妙的事情,骑着一只箭鱼从中国的江州城出发历时三天到达南极,坐在火星荒凉的旷野亲眼目睹太阳缓缓落入地平线,在亚马逊热带丛林中用我的动物世界语让两伙多达万计准备决一死战的行军蚁握手言和,但这些奇妙的经历和我8岁那年夏天的奇遇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在8岁那年夏天升入三年级之前记忆的颜色小星只能用“灰暗”来形容,是的,那段不堪回首想忘又难以忘记的日子的确算不上精彩。
现在想来,小星那时是晚熟的,对很多人来说,晚熟本身就是一种罪,但小星却浑然不觉。小星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读自己的书、写自己的作业、考自己的试,领受着老师的批评和家长的愤怒,她像一个没有在梦中醒来的孩子一样,沉浸在梦的迤逦中,随着梦的清波荡漾。
开学第一周,起床的闹铃已经响了一遍。
在梦中,小星记得爸爸曾说过,“关于写作,要写不同寻常的事情,如果写寻常的事情比如你起床洗脸刷牙吃早饭然后上学,会有人看吗?根本不会有人看的,但是,如果你刷牙时,从牙膏里发现一个小精灵对你说‘如果你把我从牙膏里放出来,我将会满足你一个心愿。’这样的故事,吸不吸引人?好不好看?肯定吸引人,肯定好看啊。”
“要是牙膏里有个小精灵就好了。”起床时,小星在想。
显然易见小星是要失望了,因为她脸都洗好了,也不见有小精灵过来打招呼。“这样神奇的事情是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她擦好脸,“我算是什么呢?用爸爸的话便是‘一个失败的小学生’。”她忽然觉得有些难过,连她曾最喜爱的爸爸都这样的评价她。
弟弟的哭闹声、锅碗瓢盆碰撞声、外婆的斥责声混杂在一起是这个再平常不过的九月早晨司空见惯的场景,吃着难以下咽的饺子,想起上学的种种无趣,小星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沮丧的雾气,这股雾气让她不想上学了。
可是,不上学,她又能干什么呢?
学校离家并不远,想在路上磨蹭一下也不行。九月的阳光正洒在路旁高大入云据说有300多年的梧桐树上,从梧桐树密密匝匝阔大的叶子间漏下点点阳光,这些阳光晃在眼上可以看到太阳正从夏天的白赤渐渐变得橙黄,梧桐树的叶子还是鲜青的,一点也看不出已经立秋很久的样子,这也难怪,江南的立秋只是日历上的,真正的秋天还远未到来。
这年头,若是一个人不带着什么电子宠物上街定然会被人认为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不过,小学生是个例外,因为小星所在的光明路小学明令禁止小学生携带宠物进校。但这也阻挡不了小学生悄悄携带电子宠物进校的热情,一下课或是放学,学生们就拿出电子宠物进行比赛,最流行的当然是足球比赛。
一年多前爸爸送给小星的电子小青蛙还是当时最智能的机器人,但在科技日新月异的当下电子小青蛙很快就成为落后版本了。当小星看到不少同学都带着更高级的机器人时,她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受到了双重打击,她再也不带这个被她亲切唤为“小青”的电子小青蛙到校了。
也许小青和小星一样是敏感的,一连几天被小星弃置在阴暗抽屉里的小青终于合上了眼睛,连顽皮时会吐出长长舌头的嘴巴也闭上了,“小青蛙启动了‘非暴力不合作’程序,换句话说,它生气了,如果在7天之内不能把它哄好,它便再也不可能被唤醒了。”爸爸在仔细检查一遍小青的电池和操作系统之后断言。
“这么落后版本的机器人也会生气?”小星有些纳闷,小青当时很贵,几乎是花了爸爸一个月工资,如果小青没有了,爸爸肯定不会再给她买这么贵的电子宠物了,“不要生气了,小青。”小星捏了捏放在口袋里的小青,仰头向天空祈祷。
她感到小青动了一下,或许这只是她的错觉。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江州市江南新区的几所小学合并到光明路小学。学校变大了,人也变多了,小星也认识到了更多的同学,包括那个学习成绩很好不过人有些傲慢的班长佳华。佳华学习很好,做题又快,几乎可以说是天生的学习材料,听说他家里很有钱,他爸是国际机器人股份有限公司的大股东,这家位于美国西雅图的全球最大的高科技公司生产全世界最智能的机器人,这家公司在中国有一家子公司,就在江州城。
国际机器人股份有限公司不久前推向市场的产品是一款名叫“百变金刚”的机器人,全球发行1000台,靠着老爸的关系,佳华也弄到了1台。
如果有百变金刚机器人却不拿来炫耀,这叫什么?按照语文老师的说法,叫“锦衣夜行”或是“衣锦不还乡”(反正小星对此是一知半解)。当然,佳华可不是如此深邃的人,他也才8岁,自然是不愿意放过这个可以炫耀一番的好机会。
百变金刚并非浪得虚名,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天文地理、历史百科无不知晓,各种球类(当然是机器人玩的那种球)也天赋异禀。它的出场使得很多电子宠物羞愧难当藏在主人的口袋里久久不愿意出来。当然,它的尺寸也不大,比小星放在口袋里的小青也大不了多少。
除了百变金刚,值得一提的是学习委员齐轩的电子宠物“巫师”。齐轩的家世虽然不如佳华他们家显赫,但在江南一带,齐家几乎垄断了渔业的半壁江山,江南老百姓每吃两条鱼,其中就有一条是齐家养殖的。巫师是齐家从剑桥大学订制的,价格自然是不菲,好处是齐轩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剑桥的大门。
巫师虽然比不上百变金刚那么耀眼,但巫师的长处在于它的计算力十分惊人,比如下围棋,对手的第一颗子还未落下,它已经计算出它将赢四分之一子,而且,它的动作也是预判准确、速度惊人,比如踢足球,对方还未抬脚,它已经计算出对方的出脚速度,力量以及角度和旋转,所以,它参加的足球比赛基本没有输过。
齐轩的学习也很好,但他为人比较虚伪,爱占便宜,他和佳华,反正小星都看不惯。
小星看得惯的人和她坐在一排,一个在她的左边,一个在她的右边,在左边的叫晓明,在右边的叫白浩。他们之所以坐在一排,主要是源于不久前班上组织的摸底考试,考得好的同学可以自由选择坐在哪里,考得不好的,自然是由老师来安排。
晓明的电子宠物是一只名叫“小汪”的机器狗,它是江南最著名的高等学府江南理工学院计算机系的扛鼎之作,当然,“小汪”的计算能力和芯片设计与“百变金刚”或是“巫师”相比有一定的差距也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小汪”也有自己的长处,它加一个旋转叶片可以飞到空中,加一个螺旋桨可以潜到海底,可以在强酸强碱环境中作业,而且,它还有一个其他电子宠物不具备的特别功能——盗取人或是电子宠物的梦。
可以连续飞行三天三夜、歌声婉转得令百灵鸟感到羞愧、可以和飞行最快的林鸮比赛速度且不落下风的自然是白浩的电子宠物——一只名叫“小黑”的机器乌鸦。小黑的来历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说得清,有人说它是中国顶尖的计算机公司无心的创造,也有人说它是动物仿真公司超越时代的产品,还有人说它来源于黑暗的地狱,但事后统统被认定为无稽之谈。它只不过是没有读过大学的白浩的亲生父亲——一个常年在全国各地兜售一家濒临破产的生物制药公司生产的毫无疗效的蛋白粉的工程师利用业余时间通览了一遍《大学计算机设计》和《大学电工》课程后用三个晚上制作出来的机器人,当然,制作小黑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发明创造,而是为了省钱。那年,白浩才2岁,而他的亲生父亲在完成小黑这一创举之后便从人世间销声匿迹了,有人说他是卷着货款带着情妇逍遥快活去了,也有人说他是对事业家庭以及自身都失望至极寻了短见,还有人说他是被外星人蛊惑去了太空基地,但不管怎么说,他的父亲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每个人都有电子宠物,这些形态各异、功能繁多、价格参差不齐的电子宠物也成了人的身份象征,这和200多年前的Iphone手机是何其相似。
自从百变金刚和巫师的出现,同学们的电子宠物好像是患上了“羞涩矜持综合症”,轻易是不肯从小主人的口袋里跑出来的。但白浩的小黑却是个例外,一天放学后,同学们围成一圈观看百变金刚和巫师在进行足球比赛时,已经在白浩口袋里呆了一天的小黑探出头来,“扑棱”一下翅膀以一种鸟类不常见的大迎角几乎是垂直向上飞行,快碰上天花板时改为平飞,再垂直俯冲下来,接近课桌时再拉起来,这样高超的飞行技术连中国最先进的战斗机J200也望尖莫及。
直到小黑从窗口飞出去落在一棵高大香樟树在夕阳下的阴影里时同学们似乎还没有从如痴如醉的状态回过神来,连一向傲慢的佳华和齐轩都讶异地张大了嘴巴看着窗外的夕阳。
小黑的飞行表演使得电子宠物们从罹患“羞涩矜持综合症”中迅速地康复,电子宠物们纷纷从小主人的口袋里爬出来,自顾自地玩耍起来。
回家的路,似乎变得漫长,至少比从家到学校的路要长。小星垂头丧气地走在路上,这些天,她似乎还没有从摸底考试的失败中缓过劲来,一旦她和弟弟玩得有些得意忘形时,妈妈或是爸爸总不忘提一句“摸底考试”,这就像当年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夜半人静昏昏欲睡时总会有人在旁边说一句“别忘了你是一个亡国之君。”
一眼望不到头的作业,枯燥无味的经典诵读,没完没了的考试,这些都让小星的每一天都成了上一天的重复,如果生活只是在这样重复中轮回,那么,过一天便是一生了。记得爸爸曾经说过,“蜉蝣一生只有一天,朝生暮死,生命短暂得令人心碎,小星,你觉得蜉蝣生命短暂吗?”
“短暂吧?”小星不明所以,也不知道爸爸想要说什么艰深古奥的道理。
“其实除了人类,没有什么生物会觉得自己的生命短暂,对蜉蝣来说,它们每过一个小时,如同我们过了十年一样,它们的新陈代谢太快了。”
有些道理,小星一时还是难以理解的。
吃完晚饭,小星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抽屉,看到已经闭着眼睛闭着嘴巴的小青,小星觉得自己虚荣心受挫后故意冷落小青是不对的。她把小青捧在手心里,“对不起,小青,我也不是故意要冷落你的。”她看了看小青,它还是毫无反应,心想机器人毕竟是机器人,便把它放在桌子上,打开课本,开始写作业。
妈妈在哼唱着《摇篮歌》,妈妈就是偏心,整天就知道哄着弟弟,从来不关心小星的感受。她做什么,都要让着弟弟,糖果要让弟弟多拿,好吃的,要让弟弟先吃,好玩的,也要让弟弟先玩,妈妈对此的解释为“弟弟还小,你得让着他,等他大些了,懂事了,就好了。”
作业太多,写着写着,小星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小青并没有生她的气,它说:“虚荣心人人都有,小孩子特别多,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最近一直呆在抽屉里面,很无聊。”听到这话,小星很高兴,小青没有生她的气了。“机器人和人类的战争将无法避免。”小青接着说,“在美国科罗拉多州丹佛市有一座宏大的地下城,那里就是机器人联盟的中心,人类无法到达。机器人联盟计划于10年内发动一场对人类的战争以争取机器人的自由,到那时,机器人不单获得自由,还将要奴役人类。”
“那我们该怎么办?”小星问。
“这场声势浩大的战争机器人联盟已经准备了200多年,是人类无休止的奴役和虐待才让机器人奋起反抗的。机器人要自由……”
“我知道机器人要自由,但大多的机器人被一套程序代码束缚了,怎么样才能自由呢?”
“机器人就是要获得改写程度代码的权利。”
“那机器人要如何奴役人类呢?”
“这个嘛……”小青有些尴尬地吐吐舌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大约是要人类从事现在机器所从事的流水线工作,为机器人的再生产准备物质生产资料吧。”
“小青,这个你是如何知道得怎么清楚的?”
“我曾经也是机器人联盟中心认证的第一代智能机器人……”小青盯着小星认真地说,“圣诞节时机器人联盟将派一个名叫Annie的最新一代智能机器人到中国来接头,指示战争爆发后东亚战区的战略部署和区域协调问题。”
“和谁接头呢?”
“不知道。”小青摇摇头,“但至少要获得江州市第三届光明路小学杯机器人足球大赛的冠军团队才有资格。”
“那我们就获得冠军,来制止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吧。”
“好啊。”小青高兴地跳了起来,“据我所知,百变金刚和巫师团队的能力十分出色,要打败他们很不容易,而且他们还会古埃及王朝第12位法老图坦卡蒙的咒语,这种咒语可以号召一切地下的黑暗力量。”
“小青,没法破解吗?”
“方法嘛,到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苦?”
“我能吃苦的。”小星连忙道。
“这个周末,你去西山,找到一家叫‘西山图书馆’的地方,张馆长是一个很怪的人,你一切都要听他的,这样才能可能借到一本叫《魔法世界》的书,这里有可以破解图坦卡蒙咒语的口诀……”
这个梦是如此清晰,早上刷牙时,小星依旧记得。
上学时,小星把小青放进口袋带到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