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读书人的心可真赃啊！

左相府邸，一辆简陋驴车缓缓驶入前院。

身为朝中宰辅，胡惟庸的表面功夫向来到位，无论是所居房舍，抑或出行工具，都尽可能从简从朴，这辆驴车，几乎是他的鲜明标志。

今日下了值，胡惟庸赶回家中，他从马车中走下来，正要返回厅堂，却见管家胡远疾步迎来，一脸笑容，一望而知前来报喜。

“老爷，诚意伯府方面，有动静了，刘家二公子今日一早就匆忙出门，赶往药铺抓药，回到府中时，其人面带哀容，情绪很是低落，另外，刘家长子今日前往城外鸡鸣寺，拜佛礼敬，据说在庙里烧了一天的香，还有个更可喜的消息，刘家仆人前两天去了趟扎纸铺，买了一堆香纸元宝，像是在准备白事。”

胡远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诚意伯府近来动向，说得唾沫横飞。

胡惟庸本是极有城府的性子，初一听这汇报，他还能稳住表情，只作冷漠聆听状，可渐渐听下去，他的眉梢已不经意间挑起，嘴角也不受控制般咧了开来。

听至最后那句“准备白事”，他终是忍不住，露出狂喜模样道：“好，好，好！”

一连说出三个“好”字，胡惟庸这才强压下脸上的喜悦，恢复了镇定表情，他没再回话，反是背着手朝正堂方向走去，一旁的胡远早已习惯主人家这深沉性子，倒不以为怪，只默默跟了上去，却没想，紧赶慢赶竟是追不上胡惟庸步伐。

倒并非胡远腿脚不利索，实在今日胡惟庸的脚步，较平日利索了许多。

踏着轻快步伐走到堂中，胡惟庸又背着手踱了几步，这才安稳落座。

端起茶杯，他却不急着品茶，只悠悠捻着杯盖把玩，待胡远跟上来后，这才吩咐道：“你……继续派人盯着诚意伯府，莫要错过任何动静，尤其……尤其是那府上若出了白事，切记第一时间通报！”

胡远当即拱手，领命称是，胡惟庸再不说话，只摆摆手，将胡远遣退。

待下人离开，堂中再无一人。

直至这时，胡惟庸的脸上，才浮现出阴戾笑容。

“斗了半辈子，老夫终是亲手将你送走……诚意伯，这一局棋，总算咱胜你半招！”

……

“上香拜佛？好端端拜什么佛，是去还愿吗？”

马府内，从李四口中，得知刘琏上寺庙求佛的消息，马跃大是迷惑。

自前两日送药后，他一直关注刘伯温的病情，特意派人暗中打探，可得来的消息，似乎不大乐观。

“据说刘大公子神情哀愁，不像是还愿，倒更像是为诚意伯祈福去的，还有刘二公子，今早还去了趟药铺，该是替诚意伯抓药。”李四摸着脑袋，说道。

“抓药？他抓的哪门子药？”马跃一听，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药方已经被自己撕了，他还抓什么药？

“这小的哪知道？”李四一脸迷糊。

“不行，我得去一趟诚意伯府！备车！”马跃忙起身整理衣装，吩咐道。

保不齐周之皓的药方还在，可不能叫刘伯温喝他的药，否则，自己辛辛苦苦研制出的青霉素，就白费了。

府中很快备好了车，马跃上了车便直朝诚意伯府而去。

一路上，他百般迷思，难得解惑。

照理说，青霉素是对付病菌的克星，是诊治刘伯温的特效药。

这古人又不像现代人，从出生就打各种疫苗，他们身上不该出现抗药性。

青霉素对付这些古代病菌，该是噶噶乱杀才对。

怎么过了两天，刘伯温的病情还不见转好？

带着这些疑惑，马跃很快赶到诚意伯府，递上拜帖，帖子刚送上去，很快便有人来开门相迎。

进门入了正院，还没走到会客厅堂，却已见到刘家兄弟走来。

“贵客驾临，有失远迎，还望马公子见谅啊！”

离得老远，刘家兄弟竟已拱起手，主动拜礼，其热情程度，着实叫马跃意外。

上回来时，两人态度冷漠，充满敌意，这一次，二人隔着老远便拱手行礼，主动问好，态度着实恭敬。

不仅如此，二人脸上还带着笑容，看起来喜意盈盈。

这倒给马跃看傻眼了，不说你们老爹都快嗝屁了么，为啥你俩还笑得这么开心？

“马公子有礼了，你前来是探视父亲的吧？请随我俩一道，前往后院吧！”刚一走近，刘琏就主动相邀，主动拉着马跃去见刘伯温。

刘璟也在旁补充：“父亲本要亲自来接迎，实在我俩担心他的身子，没让他出门。”

他二人语焉不详，并未透露刘伯温的身体状况。

马跃急着探知病情，立马跟着二人到了刘伯温的卧房。

刚一推门，便见刘伯温已坐在床上，此刻正张罗着披衣起床。

“父亲，您怎么又起来了？这病情刚转好，您还需要多休息啊！”

刘琏却是迎上去，扶住刘伯温，强将他摁回了床上。

马跃这时已注意到，刘伯温脸色红润，动作利索，绝不像病体未愈，他心下大宽，忙走上前去：“刘先生感觉怎么样？”

刘伯温立马坐直身子，拱手笑道：“多亏马公子送来的药，此药灵验无比，老夫的病已然好了不少。”

马跃恍然大悟，敢情这刘伯温是在诈病。

翻了个白眼，朝四周扫了一眼，他巧妙将这话题揭过：“既是病情好转，为何还窝在这卧房里！”说着，他朝远处窗户一指，吩咐道：“你们两个，还不将窗户打开，整日憋着不透气，好人也给憋坏了。”

他素来是这般口气，放在先前，刘家二子早就翻脸了，可这会儿，二人腆着笑脸拱手领命，恭恭顺顺上前去，将那窗户打开。

“这才对嘛，多透透气，刘先生你的病才好得更快些。”马跃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

刘伯温一直微笑颔首：“有马公子赠来的灵药，老夫此病已然无碍。”说着，他又拱起手来：“却是不知，如此灵药，马公子是如何得来？”

马跃当即吹起水来：“刘先生您有所不知，咱为了求那灵药，可是费了老鼻子气力呢！”

“此药乃是异邦使者所赠，姑父便将之赐予姑姑，先前听闻刘先生得病，我可是担心得紧啊，连夜进宫，向姑姑求药，姑姑先还舍不得，是我百般求情，再三申辩刘先生乃是我大明的功臣，一定要救治，求了整整一夜，姑姑才舍得将这药赐下……”

说着，他从怀里又取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道：“灵药只剩这么一点了，诚意伯可得省着点服用，想来将这些吃完，你的病也该好透了。”

青霉素的制作过程不足为外人道，他只能编排这么个由头。

刘伯温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捧过那救命神药，放在床头。

而后，他郑重拱手道：“马公子救命之恩，老夫没齿难忘！往后若有所需，但请直言！”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落地有声。

马跃顿时两眼放光，刘伯温的人情，可是价值非凡，他当即拱手，大咧咧笑起来：“好说好说！”

二人相视一笑，刘伯温又道：“只是另有一事，还望马公子帮个忙。”

“什么事？”马跃好奇问道。

“老夫病情好转之事，还望保密。”听到这里，马跃顿时明白了过来，怪不得刘家兄弟俩做出如此态势，原来都是刘伯温的吩咐，如此看来，这老刘是想要报复胡惟庸呢！

老阴逼！这帮子读书人的心可真赃啊！

马跃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刘先生放心，此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两人相视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