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跟火炭似的,烤得逼仄巷子像个蒸笼,能把人骨头都蒸酥了。两边的房子歪斜欲倒,像一口口烂牙,看得人心里发毛。店铺招牌的漆皮剥落,露出黑黢黢的木头茬子,像森森白骨。空气里弥漫着腥膻味,混着汗臭、劣酒的酸腐,还有股子兽类的骚气,呛得人直咳嗽。
人、妖兽挤一块儿,像蛆虫似的蠕动,看得人犯恶心。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还有兽的低吼,像鬼哭狼嚎,吵得人脑仁子嗡嗡响。街那头,一个光门忽明忽暗,像个鬼眼,听说通往黑白两域,邪门得很。
光门边上,乌泱泱全是人,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妖兽,有的伸长脖子想钻进去,有的缩在暗处贼眉鼠眼地乱瞟,像做贼。这世界分黑白两域,黑域是妖窝,白域是人待的地儿,这地界是黑白两域的交界——咫尺天涯,也是个是非之地,命比纸薄。
阴风卷起土,破烂幌子呼啦啦响,像吊死鬼哭丧,瘆得慌。巷子深处,一间低矮的店铺快被别的房子吞了,「哪儿都通事务所」五个字在褪色的招牌上若隐若现。招牌底下,挂着个锈迹斑斑的铜铃铛,像死人身上的玩意儿,几百年没人碰过。
店铺门口,两盆蔫巴巴的太阳花耷拉着脑袋,花盆像被啃过似的缺了一块。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霉味、草药味,还有股子腥气扑面而来,闻着犯恶心。
屋里黑咕隆咚,墙皮剥落,露出灰黑色的砖头,看着阴森。一张老旧的八仙桌摆在正中间,铺着泛黄的油布,上面乱七八糟地放着几根颜色诡异的羽毛、一小块干瘪的兽皮,还有一本封面破损的线装书。墙角堆着一摞蒙着厚厚灰的线装书,看着让人喘不过气。一个壶嘴缺了一块的紫砂壶歪在桌子上,像被狠狠啃了一口,邪性得很。
木门「吱呀」一声,一个黑影滑了进来,不如说是游。那玩意儿没腿,下半身是一条粗壮的蛇尾,墨绿的鳞片泛着冷光。上半身是个硕大的蛇头,三角形的脑袋上全是墨绿色的鳞片,两只金色的竖瞳像鬼火,蛇信子一吞一吐,发出「嘶嘶」的声音,瘆得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陈半仙,在不在?」蛇妖吐着信子,嗓音嘶哑得像破风箱,一股腥臭味儿瞬间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子阴冷潮湿的墓道味儿。
屋里,一只灰毛大耗子正啃着块不知什么骨头,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骨头「咯噔」一声掉在地上,骨碌碌滚进了桌底。耗子也跟着钻了进去,只露出一截灰白的尾巴尖儿,一抽一抽的。
「咳咳……」里屋传来一阵像是要把肺咳出来的动静,带着浓重的痰音,「谁啊?」
蛇妖不耐烦地用尾巴尖敲了敲桌子,发出「笃笃」两声闷响,像是敲在棺材板上,「黑水潭,蛇五。」
一个老头慢吞吞地从里屋出来,头发花白,道袍洗得发白。他眯着眼,打量着蛇五,「蛇五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他颤巍巍地走到桌边,倒了杯茶,茶水浑浊,像泥汤子。
蛇五的尾巴在地上扭动,「陈半仙,有事求您。」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痛苦,「我的娃……都被那暴食鬼吃了!它逃到白域去了,我……实在没办法……」蛇五的声音哽咽起来,巨大的蛇头低垂着。
陈半仙捋了捋胡子,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暴食鬼?那可是个难缠的玩意儿……跑到人界去了?」他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这可真是个麻烦事,可是我老了,不行了……」
蛇五猛地抬头,眼里凶光毕露,「陈半仙,我知道您孙子陈寻渊接了您的班,现在是他当家!您帮帮我,我什么都愿意给!」
陈半仙干咳两声,掩饰住眼里的精光,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唉,渊儿那小子,野得很,接不接这活儿,还得看他自己……」
「嘶嘶——陈半仙,您就别推脱了!」蛇五的蛇尾在地板上拍打,发出「啪啪」的声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价钱好商量!只要能帮我找到那该死的暴食鬼,夺回我娃的……残骸,我黑水潭上下,任您差遣!」
陈半仙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也罢,我去问问那小子。」说罢,他颤颤巍巍地起身,往里屋走去。
陈半仙回到里屋,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像死老鼠的气息。屋里家徒四壁,只有一张木板床,床上堆着些破烂玩意。他从床底下摸出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符纸,像死人脸上的皮肤。他抽出一张,咬破指尖,血珠子滴在符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号,符纸闪出一丝绿光,像鬼火。
「渊儿,接活儿了……」陈半仙对着符纸念叨,声音像乌鸦叫。
符纸的绿光一闪,熄灭了,像是一盏鬼火被风吹灭。
青大图书馆里,冷气开得很足,但陈寻渊依旧埋头苦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厚厚的,把他的眼睛放大得像两颗浑浊的玻璃珠。镜框滑落到鼻尖,他也没有在意,只是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将它推回去。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松松垮垮,露出里面泛黄的秋衣。牛仔裤膝盖处磨得发白,裤脚也有些毛边,一看就是穿了很久的旧衣服。
他整个人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受惊的鹌鹑,周围堆满了厚厚的书籍,几乎将他淹没。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妖怪图鉴》,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推一下滑落到鼻尖的眼镜,嘴里还念念有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突然,胸口一热,一张符纸贴了上来,烧了起来,幽绿的光,像坟地里的磷火。一个声音钻进耳朵里,像蚊子叫。
「黑水潭蛇五,幼崽叫暴食鬼吃了,要回个尸骨和暴食鬼的灵魂,价钱好商量。」
陈寻渊叹了口气,太阳穴突突地跳。这年头,生活真不容易啊。暴食鬼,难缠的玩意儿,跑到我们这儿来了,这活儿棘眼啊。
他正琢磨着接不接,手机震了,陌生号码。
陈寻渊接了,一个腻歪的声音:「寻渊哥哥,人家想你啦~」
陈寻渊脸一沉,挂了电话,拉黑。
又是这女人!自从半年前爷爷让他接手阴阳事务所,这自称是他未婚妻的女人就缠上了他,天天打电话骚扰。他还不能得罪她,这女人背后的家族,在白域可是只手遮天。
陈寻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破事一件接着一件!他把书塞进背包,起身,离开了图书馆。
夕阳像血一样涂抹在青大斑驳的墙上,老楼沉默地立着,像是历经了无数的苦难。陈寻渊从图书馆出来,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泛黄的古籍。父亲失踪后,他就把自己埋进了这些故纸堆里,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
「呦,这不是陈大学霸吗?又抱着你那堆破烂玩意儿呢?」一个声音像尖刀一样划破了傍晚的宁静。
陈寻渊抬头,几个男生正戏谑地看着他。李浩,篮球队长,曾经和他一起争夺过第一的对手,如今站在他面前,像一座嘲讽的山。
「陈寻渊,听说你这次考试又是垫底?啧啧,想当年你可是风光无限啊,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了?」李浩的声音里充满了讥讽,周围的男生也跟着起哄。
陈寻渊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别走啊,陈大才子,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从天上掉到地下的?有什么秘诀吗?也让我们学学呗!」李浩的嘲讽像跗骨之蛆,紧紧地缠绕着他。
笑声像一群苍蝇,嗡嗡作响。
陈寻渊不以为意,只是默默在内心吐槽了一句:没屁隔了嗓子眼的玩意儿。
他转身离开,没有再理会那些嘲笑。自从他放弃了学业,一心扑在寻找父亲和经营阴阳事务所上,这样的嘲笑就成了校园生活的底色。但他不在乎,比起这些,找到父亲才是他唯一的执念。况且,古籍上的文字,远比那些课本更有意思。
李浩本想追着那陈寻渊再啐上几口唾沫星子,过过嘴瘾,可一转眼陈寻渊已消失不见,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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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巷子口像一张咧开的嘴,吐出浓稠的黑暗。李浩等人在学校健身房里洗完澡下楼回家,经过这条巷子时,却瞧见墙根底下,一团蠕动的黑影。是小胖子崔子哲,那平日里被他呼来喝去的肉墩子。他正缩在那儿,像只啃骨头的野狗,窸窸窣窣地嚼着什么。
李浩几个平日里就爱拿这小胖子取乐,见他鬼鬼祟祟的,心痒痒地想过去吓他一跳。可等他们凑近了,借着昏黄的路灯,才瞧清那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崔子哲手里攥着一团血糊糊的东西,正狼吞虎咽地啃着,嘴角血红,像抹了胭脂的厉鬼。地上散落着几片破布烂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腥臊气,直冲脑门。
李浩他们倒抽一口凉气,脸刷白刷白的,跟糊了层石灰似的。他们这才明白过来,崔子哲啃的根本不是什么吃食,而是一只血糊淋啦的人手!那只手,还带着温热气儿,微微颤悠着,指节分明,骨瘦如柴。中指上,一枚精致的小花戒,在昏黄的路灯下,幽幽地泛着光。李浩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徐可儿的戒指!那个笑起来甜甜的,总爱扎着马尾辫的丫头,是崔子哲心里头藏着的念想。
几个大小伙子眼瞅着崔子哲啃人手,跟傻了似的,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们头皮发麻,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心里头就跟灌了铅似的,沉甸甸的,透着股子瘆人的凉。
「卧——槽!」其中一个小子再也忍不住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声叫唤,划破了巷子里的死寂,也惊动了崔子哲。他慢慢抬起头,原本憨厚的脸这会儿变得吓人得很。嘴角的血肉模糊不清,眼神空洞洞的,凶狠得很,像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李浩强忍着心里的害怕,哆哆嗦嗦地问:「你……你在干什么!」
崔子哲缓缓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碎肉和血丝,眼神空洞而凶狠。他咧开嘴,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露出沾满血污的牙齿,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好吃……真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说着,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玻璃,让人不寒而栗。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残缺的人手,又贪婪地啃了一口,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淌下来,在下巴上形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徐可儿……的手……真香……」他一边啃,一边痴痴地笑着,眼神里充满了病态的迷恋和满足。他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血污,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李浩等人吓得魂飞魄散,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他们想逃,却感觉双脚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你……你疯了!」李浩颤抖着声音说道,声音细若蚊蝇。
崔子哲抬起头,用他那双空洞的眼睛盯着李浩,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疯?呵呵……我只是……想让她……永远……属于我……」
他说着,又低头啃了一口手中的断手,发出令人作呕的咀嚼声。
崔子哲缓缓站起身,血肉模糊的嘴角扯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你们…平时没少欺负我吧?」他含糊不清地说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下一个…就是你!」他空洞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李浩,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李浩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其他,转身就跑。昏暗的小巷里,回荡着他们仓皇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叫喊声,如同丧家之犬。崔子哲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逃窜的身影,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