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郎中的意图

他五指骤然收拢,雷光如银蛇归巢,瞬息间将小蝎子包裹。

那漆黑甲壳在电光中寸寸龟裂,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于天地之间。

恰在此时,碧草无尘珠自天仙草顶端滚落,落在山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珠子此刻变得通体翠绿,内里似有云气流转,映着日色泛起莹莹碧光。

顾昭俯身拾起,回首望去,那株原本青翠欲滴的天仙草已如风烛残年般枯黄萎顿,叶片簌簌飘落。

将宝珠收入怀中,他的目光掠过地上两具妖蝎尸骸,不由得轻叹一声。

若论天性,这妖蝎母子不过是为求生存,修长生。

可既然自己身为人族,自然无法坐视它们残害同类。

山风掠过石台,卷起几片枯叶。顾昭整了整衣襟,转身向山谷外走去。

得知这一切都是那游方郎中的毒计,他不由得加快脚步。

管家小院之外,顾昭抬手轻轻敲门。

“谁?”

院墙内传来管羚儿警惕的询问,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惊惶。

“是我,顾昭。”他沉声回答。

木门吱呀一声洞开,管羚儿立在门内,杏眼中先是一怔,继而迸发出璀璨的光彩。

“顾大哥!”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透着说不尽的欢喜。

午后的风吹动她额前散落的碎发,在日光中镀上一层金边。

顾昭目光扫过空荡的院落:“管大叔怎么样了?”

少女闻言肩头一颤,泪滴顺着瓷器般的脸颊滚落。

“爹爹他……要不行了……”

话音未落,她便以袖掩面,单薄的身子像风中芦苇般摇晃。

顾昭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这姑娘别的都好,就是太爱哭了。一念及此,他忽又自嘲地摇头。

也许这乱世之中,这般梨花带雨的娇弱才是寻常女儿态。

倒是那个挽着雕弓、踏遍九州的倔强身影,才真正是天地间的异数。

念及楚翔,他胸口蓦地泛起细密的刺痛。

大漠里那个孤身而立的身影,不知何日才能再得相见。

踏入屋内,顾昭收敛心神,转头对管羚儿温声道:“去取碗滚水来,要新烧的。”

少女慌忙拭泪而去,不多时捧来粗瓷碗,水面还蒸腾着袅袅白雾。

顾昭将碧草无尘珠放入碗中,随着药力一丝丝散入,那碗水也变得清澈碧绿,香气四溢。

这天仙草本身腥臭难闻,化作碧草无尘珠却又香彻肺腑,当真神奇。

不过片刻,顾昭便将珠子取出。

这珠子中的药力太盛,若是直接让管平服下,只怕登时就要了他的命。

他将药碗递给管羚儿:“分三次喂下,每次间隔半刻钟。”

待第三碗药汁入腹,管平灰败的面色竟透出红润。

顾昭并指按在他腕间,山河劲如春溪般淌过他的经脉。

原先胸腹间淤塞的毒素此刻已然尽去,连多年沉疴都被涤荡一空。

管平突然睁眼,喉间发出响亮的嗝声,惊得窗棂上的麻雀扑棱棱的飞散。

顾昭收起碧草无尘珠,方才化入水中的药力不过九牛一毛,再多对管平也是有害无益。

他又提笔开了副补气养神的单子交给张氏。

“张婶,按照这方子,再给管大叔吃个三日,精神当可更胜往日。”

此时张氏已将顾昭奉若神灵,当即出门抓药去了。

顾昭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他唤过管羚儿,温声道:“将那游方郎中的形貌举止,再细说与我听。”

少女绞着衣角,又将当日情形诉说了一遍。

窗外老槐树影婆娑,恰似当日那郎中飘忽不定的行迹。

当羚儿说到那郎中给她图样,详细分说乌金头与天仙草的生长环境时,顾昭猛然怔住。

天仙草与乌金头共生,皆在阴煞之地。

寻常游医纵使识得药性,又怎会备下如此详尽的图册?

更别说诱使管羚儿这般小姑娘去攀崖采药,简直与驱羊入虎口无异。

但那郎中非但备图,更将这毒草的生长习性说得一清二楚,显然是诱使羚儿舍身前往。

莫非是那蝎子精需要血食?不对,若是血食,它当日直接吸食管平即可,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那……

正沉吟间,忽闻里屋传来木床吱呀声。

管平撑着门框踉跄而出,膝盖将弯未弯之际,顾昭已然将他托住。

“使不得。”

顾昭扶他坐定:“管大叔,你几天水米未进,此刻甚是虚弱,不宜下床走动。”

管羚儿闻言,当即乖巧地去生火烧饭。

不多时,铁锅里的粟米粥便咕嘟作响,随着热气蒸腾的米粥端上,屋里的烛光仿佛都明亮了几分。。

待到张氏回来,已是暮色沉沉。

顾昭正欲起身告辞,忽闻张氏怯声道:“顾公子…家里还有间房子,要是公子不嫌弃的话,能否…能否在此住上一宿?”

她声音不高,话语里却透着恳切。

顾昭闻言微怔,目光掠过刚躺回榻上的管平,顿时了然。

她是担忧丈夫病情反复,想留个医者在侧。

他正待回应,忽听管平剧烈咳嗽起来,手掌重重地拍在床沿上。

“糊涂!”

待喘息稍定,他又急道:“顾公子乃……咳咳……世外高人,岂能留在咱们这等……这等草舍!”

管平挣扎着撑起身子,朝顾昭连连拱手,面皮涨得通红:“妇道人家不懂事,公子别跟她一般见识。”

想到那游方郎中,顾昭笑了笑道:“既蒙盛情,顾某今夜便厚颜叨扰了。”

“啊~”

管羚儿轻呼一声,面上泛起薄红。

“我……我这就去把厢房收拾出来。”

望着那消失在门框外的裙角,顾昭摇头失笑。

檐下风铃叮咚,将少女慌乱的脚步声衬得愈发清脆。

当夜,窗纸上渐次亮起的灯火,为这简陋的农舍镀上一层温暖的橘光。

夜深人静之时,顾昭斜倚在青布枕上,细细推敲着游方郎中的意图。

那游方郎中,费尽心思想要诱引管羚儿上山,必有所图。

然而明日便是管平中毒的第七日。

若他所料不差,那郎中见诱饵未至,定会亲自来探。届时,便可以想办法问出真相。

正思索间,耳边忽然传来隔壁夫妻的低语。

“我看这顾公子,人又有本事,相貌也出众,不如把咱羚儿……”

“胡说什么?人家顾公子,怎么看得上咱家羚儿?”

“这有什么,我看他对咱羚儿挺上心的,哎,明天你问问。”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人家顾公子如此了得,跟你个……”

管平的话语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压低声音的痛呼,似乎是被张氏狠掐了一把。

???

顾昭的脑袋上冒出了一连串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