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傣楼与佛寺:西双版纳曼景傣人的“家”
- 徐伟兵
- 1576字
- 2025-04-07 18:33:30
序言
2008年2月我离开台湾到厦门大学人类学与民族学系担任教职,对于邀请我指导论文的博士生我有两点要求,首先是博士论文的田野点要选择少数民族的村寨,其次是田野调查的时间必须要持续一年以上。
在国外的人类学系这两个要求是再平常不过的,田野调查被视为新进人类学者的成年礼,就是因为在异文化的洗礼之下很快有“文化休克”(culture shock)的现象,这种现象常被翻译成“文化震惊”,我认为是不精确的。人的心脏及脑部必须得到适当的氧气供应,若出现状况(例如:吸入毒气、溺水、到高海拔的山地等)身体组织的氧气供应不足,就会造成休克。人在熟悉的社群中则要不时得到社会文化元素的供应,才能与其他社群成员适当地互动;人类学学者研究异文化时进入其他民族的社会,短时间内无法获得足够的文化元素与人沟通交流,导致手足无措的慌乱,这就是文化休克。曾经丧失自由的人,会对自由更加珍惜;曾经缺氧的人,对于氧气的重要性会有更实在的体会。同样的道理,曾经在异文化的社会中缺乏文化指引而无所适从的人类学学者,对“文化”这一概念也会较常人有更深入具体的认识,通过这样的田野经验,一个新手才算“剃度受戒”,完成人类学学者的初步训练。
田野调查的时间要在一年以上,不仅因为如此才有足够的时间来“安顿定居、学习新语言、建立投契,并能进入适当的位置可以提出好的问题和取得好的答案”(Bernard,2011:261);更重要的是“被研究民族的生活方式在一年中不同季节的转换才能被观察到”(Crane & Angrosino,1974:2)。对于在家乡做三五个月(或更短)的调查就写论文取得学位的人类学博士,很难理解和体会田野调查的这两点精髓。
伟兵在2011年入学后,与我讨论博士学位论文的研究主题时同意完全遵照我的要求。首先他选择的田野点是延续其硕士论文的研究到西双版纳的傣泐村寨,毫无问题是针对异民族的田野调查。其次他表明不仅要达到人类学起码的一年田野工作要求,甚至能尽量延伸,直到完全习得当地的语言并获得满意的资料为止。但是后来事态的演变迫使他必须有所改变,无法完全如他所愿地做调查。
伟兵在2012年8月满怀热忱地出发前往西双版纳,但是仅仅三个月家人就通知他父亲罹患重症的噩耗,身为独子的他只得立刻停止田野调查工作,回乡照顾重病垂危的父亲。在年余的辛苦后,父亲还是医药枉效撒手尘凡。这个家庭变故中断并压缩了他的田野调查时间,但是伟兵在尽完人子之责后,在2014年4月再度返回西双版纳,坚持完成田野调查,当然时间已经由原本计划的一年以上减少到十个月。从这一次调查所获,再加上他先前在同一田野点三个月累积的资料,伟兵终于在2015年完成题目为《西双版纳傣人的“家”与信仰实践》的博士学位论文,并顺利通过答辩取得学位。
从伟兵的研究中我们能了解西双版纳傣泐的宗教除了南传上座部佛教的元素外,还掺杂融合以祖先崇拜为基底的传统民间宗教元素,因此每个傣泐村寨都是佛寺与寨神宫、勐神宫并存,佛教的佛爷、僧人与传统宗教的执事人员波章、波莫合作或各自负责某些祭奠仪式。除宗教理论及宗教社会组织的叙述外,伟兵对于傣泐的宗教实践——仪式——也有详细的描述,并在仪式的叙述中穿插傣泐社会关系的介绍,例如拟亲的拴线仪式中涉及了干亲、教父母及同龄群的老庚;新居落成礼中也重点陈述了傣泐的双边继嗣与婚后的居处法则;关门节的赕宛星则是透过整个村寨的分组协作,仪式才能推动进行;赕玛哈邦则是个人亲族群体、邻居寨人、持戒老人、波章、僧侣等的组织动员与合作。论文的重点是将傣人的家庭、寺庙与村寨的组织结构与傣人的宗教信仰与实践相结合,并提出傣人在“欢”的观念(人类、动物或极为特别的植物所具有的一种生命力)引导之下,透过仪式实践完成群体关系的联结,在建立社会秩序的同时也完成来世理想家园的建构。
总之,伟兵根据在西双版纳的田野调查,完成了一本十分优异的博士学位论文,现在他将论文修改润饰后出版成书,忝为指导教授当然乐见其成,爰赘数语为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