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向学之心

吴铭是了解老爸的,知道他自带百倍增幅,客人说句“还行”,经他传进后厨便成了十个字起步的花式赞美。

倒让谢清欢信心见长,甚至有点翘尾巴,厨艺姑且不论,铛头的架势先自摆足了三分。

别说,肉鲊真成了今日爆款,每两桌就有一桌点一份尝鲜,毕竟才五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而从顾客的反馈来看,也几乎都给出正面的评价。

拍黄瓜也毫不逊色,虽说川味饭馆早拿了冷食类食品制售许可证,可老爷子当年掌灶时,一心扑在盖饭上,凉菜的种类比厨房里的泡菜坛子还少,翻来覆去就凉粉凉面、泡菜泡凤爪等几员老将。

如今有这么个好徒儿在,冷盘队伍的扩编指日可待!

“慢点吃,赶得上打卡。”

陈桂彦细嚼慢咽,俨然一个美食评委,期间还要了瓶冰啤,拿肉鲊当零嘴儿小口慢酌。

“你太有品位了哥!这盖饭真香!”

小孙腮帮子鼓鼓胀胀的,说话含糊不清。

这盘青椒肉丝盖饭给他吃服气了,陈哥的话真是一点儿不假,现炒把料理包吊起来打他不意外,可像他这种不挑食的人,竟然也吃出了食材之间的差距!

香,太香了!

22块只吃了个盖饭是有点肉疼,可想想袁记那伪现包饺子都敢卖这个价,一份中式快餐甚至比这更贵,分量还不如这个多,顿时觉得赢麻了好嘛!

餐盘转眼被扒到见底,小孙顶着满头热汗灌下半杯啤酒降温。

要是有空调就好了,这风扇也不给力啊……

心里想着,余光瞄向邻桌的小炒,只见红亮的二刀肉卷曲成漂亮的灯盏窝,勾芡的酱汁在灯光下映出鲜亮的光泽,馋得他喉头直滚。

“陈哥,咱明儿别点盖饭了,整俩炒菜呗!”小孙兴致勃勃,他已经决定明天要再来光顾,“两份盖饭的价够炒盘硬菜了!”

陈桂彦晃着酒杯笑:“明天不是你值班?等换班再来,人家早打烊了。”

“不!”

小孙筷子一抖,他竟然忘了这茬,赶紧摸出手机。

“死心吧,这家店不做外卖,也不适合外卖,现炒的菜出锅时最香,一打包就得降几个档次,等送到你手上,和上快餐店叫个套餐也差不了多少了。”

“陈哥。”小孙突然正襟危坐,“我明天中午真得回趟家……”

“爬!”

扫码付了钱,见离上班还有时间,陈桂彦再次溜到前台跟吴叔搭话。

他前两天刚在论坛发帖称这家店缺乏特色,结果人后脚就推出了特色菜。

是真够有特色的,当别家主厨都在搞新派融合菜时,这对师徒竟拿现代技法捣鼓古菜,听起来分明让人眼前一黑,吃起来却令人眼前一亮。

味道真心不错,将原本用于炒制火锅底料的草果拿来拌菜,也确实别具一格,至于一千年前是否有这道菜,原本的做法又是怎样的,他倒没有特别了解,也并不关心,好吃就对了。

“怎么会想到复原古菜呢?”

陈桂彦朝厨房探头,但见师徒二人正忙于做菜,最终转向吴建军发问。

吴建军张口就来:“他们师徒成天就琢磨这些,对北宋的饮食文化尤其热衷,正经读过好些古籍呢。不是我吹,研究历史的科班生都不一定比他俩懂!”

陈桂彦笑笑不接茬。以他的经验,凡是带“不是我吹”前缀的,后面的话十有八九便是吹嘘。

但要说这对师徒痴迷传统文化,这倒不假:人家连衣服都换成古风了,柜台上还摆着本线装的《山家清供》呢。

如今穿汉服摆拍的年轻人随处可见,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对师徒丝毫没有摆拍的刻意感,自然得仿佛在穿日常居家服一样。

那位年轻的女学徒尤其相宜,连头发都梳成了宋时模样,举止间更是自带古意,远比电视剧里矫揉造作的演员浑然天成。

他忍不住想,即便起李清照于地下,恐怕也就这般神韵了。

原来肉鲊竟出自这样一位女厨之手……

瞬间感觉不一样了,仿佛吃进肚子里的猪皮都得到了升华。

陈桂彦忽然想起,坛子里不就有几个对古代饮食有所了解的老饕么?何不请他们来品鉴品鉴?

于是问:“你们还会推出其他古菜吗?”

“会——”

会字刚出口,新客进门的脚步声截断话头。

吴建军起身去迎,陈、孙二人识趣地拐出餐馆,自回单位不提。

话分两头。

却说林希、林旦兄弟造访大小苏时,一家三口正伏案誊抄经文。

归根结底全因老苏“理财”不力,三人自暮春三月出川北上,跋涉两月有余,花销严重超支,到得京城时,囊中仅余五贯钱,纵日日吃斋亦难支旬月。

幸得浴室长老牵线,接得誊经之务,父子三人皆工书法,润笔颇丰,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苏轼和苏辙共住一室,屋内素笺铺陈满室,松烟墨气萦梁,非待客之所,兄弟二人便在院子里同林家昆仲会晤。

送走宾客,二苏回房继续埋头抄经。

苏轼冷不丁问:“适才林子中邀宴,你怎的闷不做声?”

原是林家昆仲明日做东,在吴记川饭设宴,特来相邀,同席另有二位俊彦,俱是此番开封府试的寄应生。

苏轼并未多想,爽快应下,苏辙见兄长已诺,亦不便多言。

此时见兄长问起,苏辙搁笔轻叹道:“哥哥素来疏阔,此事当先禀过爹爹才是。”

“子由无须多虑,爹爹必定应允!”

苏轼亦搁下笔,条分缕析道:

“章台宴饮、结交同辈本是常例,爹爹当年赴京应试亦是这般行事。何况能得举荐入开封府寄应的学子,若非簪缨世家子弟,便是如你我这般兼负才名之人,合该多加往来。”

“即便如此,也应先禀明爹爹。再者——”

苏辙稍作停顿,肃容道:“我无意赴宴。”

“为何?”

“哥哥兼负才名不假,可我无才亦无名……”

“啊!”

苏轼忽然仰脖发出怪声,又举手作痛饮状,咂着嘴模仿弟弟的腔调道:“快哉!若得朝朝饮此凉茶,食此珍馐,纵白衣终老,亦无憾矣!这话可是你说的?”

苏辙大窘,急以掌掩耳,恼道:“一时戏言,岂可当真!哥哥休要乱我向学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