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种子

就在朱慈烺刚刚回到书房时，唐朝臣与李守忠刚从库房出来，几个内侍抬着两大箱子银钱跟在他们身后。

潜邸校场上，由于唐朝臣在出了承运殿便让亲兵传令集合，所以除了那十几个收押的闹饷士卒，其他的皆已经列阵相候。

兵士们虽然列队肃立，但是目光却忍不住瞟向那两口沉甸甸的箱子。

李守忠看人都到齐了，润了润喉咙开口道：

“咳...看见咱家后面的箱子了吗？那里面都是银子。”

校场之上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毕竟自己六个月没见过一个铜板了，任谁见了这两大箱子的银子，都不勉心头躁动。

李守忠脸色一板，肃然道：

“诸位都明白，勇卫营乃天子亲军御马监直辖的陛下嫡系！太子虽为储君，亦不能僭越代陛下发饷。然太子仁德，体恤诸位困苦，特以私财相借且不收尔等息钱，他日待诸位饷银下发之后再还。”

李守忠话落，校场之上顿时开始沸腾起来，不少人眼眶泛红，其中一名士卒突然跪下高呼：

“太子殿下仁德，给我等活命之恩，”

这一跪仿佛点燃了什么，其他士卒也纷纷跪下，有人低声道：

“若不是殿下，家中妻儿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整整六个月没见饷银了，太子殿下解囊相借，就是我的恩人。”

唐朝臣见自己的士卒乱哄哄，他立马手按腰刀，喝道：

“肃静，都给我站起来列阵。李公公还有话说。”

士卒们这才重新站起来列队。

李守忠见队伍重新列好才开口道：

“虽然是太子恩借，诸位也要立借据，会写字的在借据上签字画押，不会的可以用手印代替。”

李守忠说完又转头对唐朝臣道：

“唐把总，把那些犯了事的也带上来吧，发完银子还要执行军法的。”

唐朝臣点了点头，对身边亲兵道：

“带几个人去把王二他们几个混账押过来！”

亲兵领命而去，不多时，十几个被捆绑的士卒被押到了校场中央。为首的王二还是一脸不服气，当他看见地上的箱子时，喉结还是忍不住得滚了滚。

李守忠见人都到齐，对着被五花大绑的王二道：

“今日太子殿下吩咐，知道你家中老母生病，特意嘱咐了吴先生去给你母亲瞧病，至于药材，也从东宫支取。”

王二听到太子对他如此，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有些哽咽道：

“太子殿下恩德，小人没齿难忘。”

随后李守忠又对着唐朝臣点了点头，唐朝臣开口道：

“现在开始发饷，念到名字的上前领银，签字画押。”

随后又补充道：

“都听好了，发完饷银，本官要当众处置闹饷之人。”

随着花名册展开，士卒们依次上前画押领钱，校场上气氛渐渐活络起来，有人捧着银子红了眼眶，有人急忙往怀里塞，深怕刚刚领的银子飞走了，直到闹饷的人也发完了。

唐朝臣冷冷的扫了闹饷者们一眼沉声道：

“闹饷哗变，按军法当斩，但太子殿下念尔等久未领饷，情有可原，今日为首者仗三十，从者二十，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那几个闹饷者顿时面如土色，三十军棍不是闹着玩的，轻则皮开肉绽，重则落下残疾，更甚者被活活打死。

唐朝臣厉喝一声：

“行刑！”

几个膀大腰圆的亲兵立刻上前，将王二等人按到在地，军棍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

沉闷的军棍声在校场上回荡，伴随着受刑者的闷哼和惨叫，围观的将士们噤若寒蝉，方才领饷的喜色一扫而逝，更多的是对军法的敬畏。

军棍打完，王二等人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如同死狗，唐朝臣也没在管他们对着李守忠道：

“李公公你看？”

李守忠点了点头道：

“军饷已经发完，这里没咱家什么事了，那咱家先告退了”

说完领着几个内侍往前殿走去，在错过唐朝臣时，低声道：

“唐把总，咱家那里有几瓶上好的金疮药，你一会派人去取来，给他们上药，不然落下残疾可不好。”

唐朝臣心头一惊，这位李典玺是存心与他交好，而这金疮药就是表明心意。

唐朝臣也抱拳低声道：

“多谢公公体恤，卑职代表兄弟们谢过了。”

李守忠微微颌首，带着内侍们缓步离去。

见李守忠走远了，唐朝臣又回头对着士卒们沉声道：

“今日之银，是太子私财所借，尔等须牢记恩情”

之后他又话锋一转道：

“我等都是天子亲军，效忠的是今上，若有人因私而废公，因恩忘忠，莫怪军法无情。”

校场上一片肃杀。

然而，就在众人屏息之时，他又缓缓开口道：

“不过...太子乃储君，今上亲子。他体恤我等，亦是天家恩德。”

说完他摆摆手：

“好了，都回营吧”

众人都散了后，唐朝臣叫住一个亲兵，吩咐他去李守忠那里去拿药。

待那亲兵也走后，校场上只有唐朝臣一个人站着，秋风带着寒意吹在他的身上，他望着太子书房内心复杂。

他知道太子今日之举深意，私财发饷，施恩家眷，恩威并施。这一套下来这勇卫营的军心，迟早要归东宫。

作为跟过孙应元总兵的老人，他本应忠于陛下，可太子手段高明，既给了实际利益，又没让他难做。

“储君...也是君啊！”

他低声自语，手不自觉的模向怀中，那里是太子额外赏他的二十两银子。

军营中士卒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校场的事，其中一个汉子开口道：

“刚把总的意思是太子爷对咱是私恩，咱还是皇帝的兵。”

趴在营床上的王二呲牙咧嘴的接口道：

“不管你们咋想，反正我这条命算是卖给太子殿下了。”

……

书房内，周显刚刚退走，朱慈烺坐在书案后看着今日文书房送来的奏疏。

门外响起了李守忠的声音：

“小爷？”

朱慈烺道：

“进来”

李守忠听到朱慈烺的声音轻手轻脚的踏入书房。

朱慈烺头也没抬问道：

“事情都办好了？”

“回小爷，都办妥了。”

随后李守忠又紧张的道：

“小爷，奴婢刚刚私下给了唐把总几瓶金疮药。”

闻言朱慈烺这才抬起头看向李守忠，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李守忠会帮他拉拢勇卫营，比丘致中那老实人会办事，他满意的点点头：

“这事你做的很好。”

李守忠心中也是欢喜躬身道：

“能为小爷分忧，是奴婢的本分。”

朱慈烺将手中奏疏放下，沉吟片刻道：

“唐把总那边，你多留意些，他若有什么难处，及时报与本宫。”

李守忠急忙应道：

“奴婢明白”

“好了，你先退下吧。”

李守忠走后，朱慈烺起身踱步到窗前，看着那日渐西斜的太阳喃喃道：

“种子已经种下了，就静待它破土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