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突发

秋雨绵绵,朱慈烺负手立于潜邸的廊檐下,望着院中积水里漂浮的枯叶。

这十来日他除了正常按崇祯的要求每日去文华殿读书,其他时间皆在潜邸发布政令,闲暇时,他也会去校场,看那些周显募来的白役操练。

他并不通兵事操练,只是按着现代军训的法子,来调教这支队伍,但基本的队列、跑步、俯卧撑、仰卧起坐总归能强健体魄,起初这些白役们也是面面相觑,可时日一久,倒也渐渐有了些模样。

有时,他还会领着他们旁观唐朝臣操练勇卫营,自从那日借银以后,这位把总对东宫的态度也微妙起来,偶尔,他还会特意多操练几遍军阵套路,好让太子的人看的清楚些。

朱慈烺知道这支队伍还远远称不上精锐,但至少,他们正在变成他一点点需要的样子。

李守忠捧着热茶站在他身后开口道:

“小爷,防疫条陈已经全部下发到城内各甲。”

政令分为三部:

其一令各坊百姓灭鼠除蚤,勤加沐浴。由顺天府白役分发各个甲长石灰每日泼洒街巷。

其二于养济院设隔离病患,凡各甲报上来了,发热、咳血者立刻移送。吴有性则征调城内医者,轻症则以他的《瘟疫论》方剂,重症只能隔离听天由命了。

其三,行什伍连坐,十户一甲,十甲一保,若藏匿病患者,全甲连坐。

好在明朝中后期,京城便已从坊厢制改成了保甲制,倒也不必耗费太多人手。那些白役们只需将令旨传至各保长,再由保长传至甲长,甲长挨家挨户敲开门,将太子的意思说清楚。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

“明日你通知周显,让他领着白役们准备艾草,分发给甲长,出过病患之家以艾草熏之。”

朱慈烺顿了顿又补充道:

“就说,能避疫鬼。”

李守忠有些为难道:

“小爷,这鬼神之说...”

朱慈烺微笑道:

“百姓们信这个。”

李守忠点头应是。

就在这是丘致中跑来禀报:

“小爷,周侍卫的人来禀报,说养济院那边吴先生和太医院的人起了冲突。”

朱慈烺听完脸色铁青吩咐道:

“让唐朝臣带几个亲兵随本宫去养济院。”

……

南城养济院内,药气熏蒸。

吴有性正带着几个身穿罩衣,面覆醋蒸布的医者再给病患施药。

那位病患有些明显转好,他对吴有性道:

“吴大夫,多谢大恩大德。小人会记住一辈子的。”

吴有性摆手道:

“都是太子仁德,我等只是领命而行。”

就在病患还要开口,一名白役冲了进来急忙道:

“吴先生,今日太医院负责监督的来了。”

“知道了,太医院不是每日都会这样派人来看吗?”

那白役说道:

“小人不知,只是那位让您出去见他。”

吴有性皱了皱眉,随后点点头。

来到养济院门外,只见一个穿着鹭鸶补服的官员领着几个吏目。

吴有性急忙过去见礼:

“小民吴有性见过院判。”

那院判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将今日药方与我一观。”

吴有性有些惊讶,这几日太医院的人并没有要求观看药方啊。不过还是吩咐人拿来药方。

那院判接过药方一看,顿时大惊喝道:

“大黄、芒硝、厚朴...好个虎狼之药!”

他猛的将药方掷于地上:

“这等峻剂也敢用在疫病上?果然是个不通医理的草泽医。”

吴有性辩驳道:

“疫毒炽盛,非峻药不能攻!”

那院判冷笑一声,指着吴有性厉声道:

“荒谬!《内经》有云:大毒治病,十去其六。你这等虎狼之药,分明是要害人性命!来人,将这些药给我收了。”

几个吏目正要上前,忽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回首望去,只见一架马车在几个兵士护卫下往这边而来。

马车停下,车内传来一声怒喝:

“住手!”

朱慈烺掀开车帘,并未下车,那院判一看是太子,急忙跪地叩首道:

“臣太医院院判张令和参见殿下。”

朱慈烺并没有让他立即起身,而是问道:

“怎么回事”

吴有性正要开口,那院判抢先开口道:

“回殿下,这草泽医滥用虎狼之药,臣恐其贻误病情...”

“住口!”

朱慈烺厉声打断道:

“本宫请旨之时,父皇只命尔等有监理之权,谁允许你们插手防疫之事?”

那院判哆哆嗦嗦的回道:

“可是...”

朱慈烺抬手打断道:

“既父皇令尔等督查,今日所见所闻,你等具本上奏便可,防疫之事自有本宫担着。”

养济院门前鸦雀无声,张令和额上沁出细汗,最终还是开口道:

“臣...遵命”

朱慈烺也不再管他,直接对跟来的丘致中道:

“传令,让周显在增派二十个白役来此协助!”

朱慈烺吩咐完,立马让人调转马车回潜邸,对于这种恶性传染病隔离点他是不会多呆一秒。

车厢内,朱慈烺用烧酒蒸过的帕子重重的擦了擦手,虽以醋蒸布蒙面,但对于鼠疫病菌的传播,他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清楚。

就在朱慈烺刚走后,张令和从地上起来,面色铁青,他看了看吴有性还有其他医者,心中冷笑看你们还能猖狂多久,随后领着几个吏目拂袖而去。

回到潜邸书房,朱慈烺唤来李守忠问道:

“近日京中可有什么传言?”

李守忠躬身回道:

“回小爷,近日京中百姓都夸您仁德,还有童谣传唱呢!”

朱慈烺顿时来了兴趣:

“哦?什么童谣?”

“太子到,疫鬼慌,艾草熏,石灰扬,十家保,共安康,仁德主,剂四方。”

朱慈烺听罢童谣,手指在紫檀书案上轻轻叩响:

“有意思。”

他忽然轻笑一声,当初就是他要吴有性刻意宣传东宫之事,现在京中百姓都在传他仁德,这童谣也来的正是时候。

他起身踱步至窗前,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

他现在还没有彻底打破旧制的力量,那他就用他们的方法来对付他们。

他伸手出窗外接住雨水,冰凉得感觉瞬间袭遍全身他低头喃喃道:

“观今日太医院的反常,看来有些人要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