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忆李白

【解题】

杜甫与李白在天宝四年(745)冬道别,李白赴江东,杜甫奔长安,该诗是杜甫在长安怀念李白而作。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1]。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2]。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3]。何时一尊酒[4],重与细论文?

【注释】

[1]思不群:诗歌的思想情趣不同凡响。

[2]“清新”两句:指李白诗有庾信诗的清新,有鲍照诗的俊逸。

[3]渭北:杜甫所在长安一带。江东:李白正流寓的苏州、扬州、金陵等地方。两句诗选取二人所在地方的不同景物,寓情于景,表达了诗人对朋友的深切怀念之情。

[4]尊:同“樽”,酒杯。

【集评】

王嗣奭《杜臆》:杜于李交契甚厚,至称其诗“无敌”,而止云“清新”“俊逸”,语担斤两,而亦极肖。欲与论文,而加一“细”字,似欲规其所不足。荆公云:“白之歌诗豪放飘逸而不知变。”此固李之所不足者也。然诗意初无轻薄。……前四句真传神手,至今李白犹在。五、六但即彼己所在之景,而怀自可想见;所以怀之者,欲与“论文”也。公向与白同行同卧,论文旧矣。然于别后自有悟入,因忆向所与论犹粗也。自虽“不羣”,而竿头尚有可进之步,欲其不以庾、鲍自限,而重与“细论”也。世俗之交,我胜则骄,胜我则妬,即对面无一衷论,有如公之笃友谊者哉?……李白到底只是庾、鲍伎俩,幽冥中负良友矣。王荆公论子美诗良是,谓庾、鲍之比有轻薄意,则未然。公盖“拟人必于其伦”者,非若他人之谀也。且平日何尝轻视庾、鲍哉?

朱鹤龄《杜工部诗集辑注》:公与太白之诗,皆学六朝,前诗以李候佳句必之阴铿,此又比之庾、鲍,盖举生平所最幕者以相方也。王荆公谓少陵于太白,仅以鲍、庾,阴铿则又下矣。或遂以“细论文”讥其才疏也,此真瞽说。公诗云“颇学阴何苦用心”,又云“庾信文章老更成”,又云“流传江鲍体,相顾免无儿”。公之推服诸家甚至,则其推服太白为何如哉!荆公云云,必是俗子伪托耳。

顾宸曰《辟疆园杜诗注解》:曰“细论”,欲与详诗中妙奥也。公与白同游齐鲁时,彼此赠答,必已互相倾倒,今别后追思,尚恨其论之未细,故欲与重论,盖怀其人而不见,则思其文;思其文而益怀,则求其细。所云“细”者,乃文字之幽微,无人可与道,只堪向白论也。故曰“晚节渐于诗律细”。“细”之一字,公壮年不以自许,早已让之白矣。或谓讥太白之才疏,乃先扬后抑意,何其陋劣。

浦起龙《读杜心解》:公归长安,白在东吴,思之而作也。此篇纯于诗学结契上立意。方其聚首称诗,如逢庾、鲍,何其快也。一旦春云迢递,“细论”无期,有黯然神伤者矣。四十字一气贯注,神骏无匹。或以“细论文”为讥其才疏;或以为别后悟入,比前更细;又或以五、六为怀其人,前后为怀其文。种种瞽说,皆当一扫而空。

纪容舒《杜律详解》:公与白同游齐鲁,彼此赠答,盖当细论矣。今别后追思,觉他人无可与语,故欲得白重细论之。但渭北江东,遥遥难即,樽酒相对,未知在何时耳!眷眷不忘,实有“微斯人,吾谁与归”之感。或以为太白之诗豪华而未细,故公欲以法律针砭之,则不特未悉二公之本末,并本句“重”子亦未留意矣。

《唐宋诗醇》:李、杜交谊于白集中论之详矣。此诗传会尤多,所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甫无是也。颈联遂为怀人粉本,情景双关,一何蕴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