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虎头坡

陆照临带着来福走出院子,过了西街,拐出巷角,顿时股股炭火焦香扑鼻而来,阵阵铿锵铁声环绕耳边,如寺庙钟鸣,似战鼓擂动。

只见铺子内一位上身半裸的汉子,在滚滚热浪中持锤锻铁。

那汉子听见铺子边传来稀稀疏疏的脚步,立马放下手中的大锤,将那铁胚没入炉中。

从身旁掏出一柄飞斧,举过头顶,定睛一瞧,见是陆照临这才放下手里的斧子。

这一举动可把陆照临给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就想侧翻逃躲,见到王铁匠放下斧子,这才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王师傅,您这是?”

“原来是阿狗啊,我以为是有人来此踩盘,前几天铺子里丢了把剑,也不知甚么人这般胆大,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陆照临闻言微微吃惊:“竟有此事?王师傅可有报官?”

“那些白役可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罢,罢!提起来倒惹得心窝子发堵。你小子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说罢,王铁匠把炉火关小,将铁胚从炉中拿出,浸入水中,霎时间蒸汽扑满铺子,王铁匠用扇子挥去雾气。

陆照临捂住口鼻,待气散尽后,方才回应道:

“小子今日前来,是有些想念王师傅的技艺了。”

“嘿,你小子怕是盯着我那些剑来的。”

“可不敢,可不敢。”

“见你真爱剑,我便把我的压箱宝剑拿出,供你一窥。”

话音刚落,王铁匠便迫不及待的跑进里屋,拿出一个精美的木匣子,递给陆照临。

“你瞧瞧。”

陆照临闻言掀开这匣盖,霎时间匣中寒气扑面,一柄黑乌长剑静卧其中,剑身落有七颗银点,恰似北斗七星状,寒星错落,仅是一眼,他的眼睛便难以移开。

“王师傅,您这剑可卖?”

“这可不卖,此乃我祖上传下来的名剑,名为七曜,拿出来让你眼馋眼馋。”

陆照临语噎,两次接触下来,他大抵明白了王铁匠的性格,这剑被偷也就不奇怪了。

“此剑虽不卖,可我另一把剑卖,但其价格同样不菲,若你想要便先拿去用着。”

陆照临直起身子,双眼一亮:“当真!?”

“当真,不过有条件,我与你爹熟,他死后,我有许久未尝野味,别急,我指的野味可不是野兔,而是野花鹿,若你能捉一头来,那这剑我便赠你了,若不能你还得把钱付清。”

说罢,王铁匠再从里屋拿出一把铁剑,那剑与梁铁头手上的那把相差无几。

“我这剑与丢的那把出自同一胚,那贼人趁我醉酒,窃走了剑,却未拿走其鞘,这鞘留着无用,便一同给你了。”

剑入鞘内,王铁匠一同甩来丢给陆照临,他如幻似梦般的接住。

真就这般给自己了?心心念念独属于自己的剑,便这般来了?

陆照临深吐一口气,心怀感激之情,抱拳躬身:

“今日我便去林中打得一只鹿来,多谢王师傅赠剑之恩。”

“无妨无妨,顺带问一嘴,你小子身边的大黄狗卖与不卖,我正想寻个看家护院的家伙,我能出五十两花银买。”

闻言陆照临没去看王铁匠,而是摸了摸脚边来福的脑袋回应:“来福是我的家人,可卖不得,便是王师傅用那七曜剑来换,我也不换。”

王铁匠一愣,随后摆了摆手:“罢,天色不早了,我这的单子还没打完勒,你且自便吧。”

陆照临抱拳离去,带着来福走出镇口,往翠屏山里去。

一路上他时不时就得看看腰间这玄色剑鞘,来来回回地拔剑收剑。

剑入鞘,每每发出悦耳的铮铮鸣声,让陆照临陶醉不已,好似听见了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他轻拂此剑,小心翼翼的拿着、护着,生怕它磕着、碰着。

当进了翠屏山后,陆照临深深吐出一口气,缓了缓内心的悸动。

今日捉鹿的难度不小,可分不得心,野鹿的身形敏捷不说,这山林的地势又是复杂多变,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得胜而归。

狩猎最难的便在于找寻猎物,不过好在自己有来福相助。

陆照临还未喊来福,来福便已经匍匐在地上,开始寻猎那野鹿的气味。

这一人一狗向来是这般心意相通。

一狗携一人在深山林中穿梭,陆照临不问其路远,只管跟在来福身后。

只见来福忽得止住脚步,眺望前方,陆照临虽不见鹿影却早已拉满全弓,眼观四周,耳听八方。

听见前方茂丛沙沙作响,果断放箭而去,铁箭破空直入丛中,惊出一道棕影。

这棕色鹿影闻声,宛若惊弓弹出拔腿直逃,来福立刻上前寻回铁箭,丢给陆照临,急忙朝那鹿影追去。

接住空中丢来的箭,陆照临奋力追赶来福的背影。

一狗一人与那野鹿展开了一番丛林追逐。

那鹿似张满弓于林间低飞,一道黄色飞影紧随其后,再后一道持弓人影勉强跟上。

前方树木稍疏,陆照临瞧见着大好的机会,左脚横立猛的停下,拉满全弓而箭出。

这第一箭直中这鹿的蹄腿后侧。

只见野鹿哀鸣,疾驰的身影向前翻滚数圈,再接着爬起,身形踉跄,可依然奋力向前逃去。

接着那黄色飞影赶上,来福张开獠牙扑上鹿身,硕大的身躯死死地钳住那鹿。

只见一道银光再次飞来,这第二箭直穿那鹿的脖颈。

两箭齐出,野鹿无力哀嚎,眼睛散出泪光,呜呼绝气。

陆照临拔出鹿上的两根铁箭,上前摸了摸来福的脑袋。

初次狩鹿可比自己预想的要难上许多,若没有来福自己怕是早已跟丢了,这箭法还有待练习。

他鼓足劲,将沉甸甸的野鹿扛在肩上,粗麻衣襟蹭着鹿皮沙沙作响,此番入林有些深了。

陆照临细细打量着眼前从未见过的林子,这里树木的叶子偏宽,叶色颇深,远远看去呈黑青色。

他不免感到奇怪,这林子未免过于安静了,毫无虫鸣鸟叫,甚至连风都不敢钻入其中,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有些死寂。

不过他没作多想,缓行数步,忽见林中残碑半斜,“虎头坡”三个大字赫然入目。

陆照临见碑上的字,不由想起什么,心头一凛,耳边骤然炸开阵阵嘶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