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臭混着焦烟钻进鼻腔时,莫离的指尖还在母亲后颈摸索——那里本该有块温热的星纹胎记,此刻却只剩冰冷的刀伤。十六岁生辰的篝火尚有余温,柴堆里的木柴突然“噼啪”炸开,火星子溅在他沾满血污的额头上,像极了夜空中悬着的那轮血月。
“哭有什么用?想报仇就让本王出来。”沙哑的声音在颅腔内回荡,像生锈的锁链绞动神经。莫离攥紧母亲塞给他的青铜面具,边缘的锯齿划破掌心,血珠渗进面具眼窝处的修罗纹,纹路突然泛起红光。那是三天前山匪进村时,母亲拼死从祠堂暗格里抢出的东西,当时她浑身是血却笑得诡异:“戴上它,阿离就永远不会被欺负了。”
二十步外,山匪头子的刀刃还在滴血。这个自称“铁刀会”的团伙已屠了三个村庄,此刻正举着火把围过来,火光照见他们衣襟上绣着的血色骷髅——正是母亲临终前用血在莫离掌心画的警示符号。
“小崽子命挺硬,挨了老子三刀还能爬?”头子吐掉嘴角草茎,刀面映出莫离惨白的脸。少年左眼紧闭,右脸被面具覆盖,只露出的半片嘴唇还在发抖。
突然,血月光芒大盛。莫离手中的玉佩“当啷”落地,裂纹中逸出几缕青光,在他眼前凝聚成个身着青衣的虚影——那是祠堂壁画上的守狱人凌云,传说中用面具镇压修罗烈狱的初代降星之子。虚影张口,无声的话语却直接撞进莫离心头:“戴上这面具,你就是下一任守狱人。”
面具突然变得滚烫,像活物般贴紧莫离的脸。山匪头子的刀已劈至眉骨,却听见“当”的脆响——刀刃竟在面具表面崩出缺口。莫离抬头,右眼瞳孔已化作旋转的血月,唇角扯出冰冷的笑:“蠢货,连刀都握不稳。”
他抬手握住断裂的刀身,指尖划过之处钢铁如泥,碎刃在掌心聚成血色锥刺,反手刺入最近的山匪咽喉。血月光芒所及,匪徒们的刀刃纷纷崩裂,有人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臂正渗出黑雾,那是被修罗烈狱气息侵蚀的征兆。
“看清楚,杀你们的是修罗烈狱之主。”莫离声音陡然低沉,尾音里混着双重回响。当第七个山匪的头颅飞起时,他突然踉跄跪倒——左胸传来被撕裂的剧痛,意识海中浮现出漆黑的棋盘,十九道纵横线上,一颗黑子正缓缓压向中央白子。
“初次共享肉身就杀了七人,比本王预期的快。”阎煞的声音带着赞许,血月瞳孔在莫离眼中明灭,“不过……你母亲的魂魄还在村口槐树下看着呢,要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吗?”
莫离猛地咬住舌尖,血腥味驱散了脑海中翻涌的黑雾。他爬向母亲的尸体,却发现本该闭合的双眼此刻竟睁开一条缝,眼白上用血丝画着幅星图——正是祠堂密卷里记载的“星辰万象图”。指尖刚触到母亲眼皮,远处传来马嘶,铁刀会的援军到了。
“继续杀下去,你的经脉会被我的力量撑爆。”阎煞的声音里带着不耐,“让我接管半个时辰,事后给你看你父亲的记忆。”
“闭嘴!”莫离扯下腰间的猎户短刀,刀身映出他半张面具半张脸,“你以为用父亲的事就能要挟我?”话虽如此,指尖却在发抖——他从未见过父亲,母亲只说那人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血月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莫离感觉有双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意识。就在第一波骑兵冲来时,他右肩突然浮现出修罗纹章,短刀在手中化作血色弯刀,刀刃上流转的不是寒光,而是浓稠如血的雾气。
“记住,这是你第一次借用本王的力量。”阎煞的笑声混着马蹄声炸开,莫离的视线突然分成两半——现实中他在挥刀斩马,意识海里却看见年幼的自己在祠堂玩耍,而壁画上的凌云正缓缓转头,眼中倒映着血月。
当最后一名山匪的心脏被血色弯刀绞碎时,莫离跪倒在尸堆中。面具突然松动,他扯下面具,发现右脸已烙上淡红色的修罗纹,与面具的纹路分毫不差。玉佩的裂纹更深了,青衣虚影再次浮现,这次手中多了卷残破的羊皮纸,上面画着二十八星宿与修罗殿的方位图。
“降星之子,修罗之主,守狱人……”莫离喃喃自语,指尖划过羊皮纸上的“血月领域”标记。远处传来狼嚎,他突然想起村西头的破庙,那里还藏着三个幸存的孩童——其中一个是总偷他烤野兔的林小鱼,此刻正举着柴刀躲在门后发抖。
“莫哥哥!”稚嫩的哭声穿透夜色,林小鱼的身影从庙门冲出,却被暗处的流箭射中肩膀。莫离的瞳孔瞬间收缩,右肩修罗纹再次发烫,血月光芒骤起的刹那,他听见阎煞在意识海冷笑:“动怒了?准备好让渡多少身体控制权?”
没有回答。莫离冲向孩童的身影,中途突然转身,血色弯刀划破空气,将三支偷袭的弩箭绞成血雾。当他抱起濒死的林小鱼时,发现孩子眼中倒映的不是自己,而是背后那个踏着尸山走来的、右眼泛着血月的身影。
“别怕,哥哥在。”莫离的声音在颤抖,左手按住孩子的伤口,指尖无意识地划出星图轨迹——紫光闪过,伤口竟在快速愈合。他怔住了,这是母亲从未教过他的术法,却本能地知道,这是“降星之子”的权能之一:朱雀星宿的疗愈之力。
血月渐渐西沉,莫离背着昏迷的孩子走向村口槐树。树影摇曳间,他仿佛看见母亲的魂魄正沿着月光攀登,每走一步就变得透明一分。当指尖触到槐树时,树皮上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记载着历代降星之子的宿命:“以身为狱,囚尽世间恶念;以血为契,永镇修罗烈狱。”
“原来从出生起,我就是个容器。”莫离低语,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乌鸦嘶鸣。抬眼望去,血月边缘竟浮现出一座悬浮的宫殿,殿内万千魂灯明灭,其中一盏正在快速黯淡——那是属于他母亲的魂灯。
阎煞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少见的郑重:“记住,修罗殿的三千魂灯,每灭一盏,现世就少一个能承载恶念的人。而你……”意识海中,棋盘再次浮现,白子中央已被黑子包围,“是唯一能同时承载善与恶的容器。”
夜风卷起满地纸钱,莫离戴上青铜面具,将林小鱼塞进背篓。面具后的右眼,血月光芒微微跳动,仿佛在呼应远处修罗殿的召唤。他不知道,此刻在千里之外的修罗殿内,一位扫地老仆(星尘子)正凝视着一盏新亮起的魂灯,灯芯上缠绕着黑白双色火焰——那是降星之子与阿修罗王共生的标志。
“终于等到你了,小家伙。”星尘子擦拭着魂灯,掌心露出与莫离相同的星纹胎记,“这一世,你能走出与老夫不同的路吗?”
残月西沉时,莫离在母亲坟前立下木碑。碑文未及刻完,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官府的捕快,却穿着绣有骷髅纹的内衬。他抱起背篓,转身踏入黑暗,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修罗殿门扉上的那道剪影。
这一晚,血月之下,一个属于诡面修罗的传说,悄然拉开了序幕。而莫离不知道的是,他此刻迈出的每一步,都在同时丈量着现世的光明与修罗烈狱的黑暗,更在意识海的棋盘上,与阎煞展开了一场永无终局的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