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的银针悬在半空时,莫离正用拇指碾着客栈木桌上的刀痕。三日前他背着林小鱼闯入这座边陲小镇“陨星镇”,满街悬挂的辟邪铜镜映出他面具上的修罗纹,却照不见背后跟着的灰袍老者——那是昨日在药铺撞见的怪人,袖口绣着半枚残缺的星图。
“小公子可是中了秽气?”穿月白衣的女子托着药盘走来,发间别着朵蓝焰鸢尾,正是陨星镇闻名的“鬼手医仙”青鸾。她指尖划过莫离搁在桌上的左手,腕间银铃轻响,莫离猛地缩回手,却见三枚细针已钉入他掌心劳宫穴,溢出的黑血在木桌上蚀出滋滋白烟。
“姑娘说笑了,我只是……”
“只是让修罗烈狱的气息顺着指尖爬满整条手臂?”青鸾打断他,食指敲了敲莫离右肩的修罗纹,蓝焰鸢尾突然发出微光,“三日前铁刀会余孽在城西乱葬岗炼尸,你杀了十七个,对吗?”
林小鱼在里间咳嗽,莫离的瞳孔骤然收缩。昨夜他确实追踪到铁刀会残党,当弯刀剖开第十八具傀儡时,阎煞在意识海狂笑:“终于肯用本王的力量了?那些傀儡里可还有半具孩童尸骨哦。”此刻掌心的银针正顺着经脉封堵血月之力,他能清晰听见阎煞的低咒在颅腔回荡。
“姑娘究竟是谁?”莫离按住腰间玉佩,星纹突然亮起,却见青鸾从袖中抖出幅画卷——正是祠堂里那幅凌云守狱图,只是画中人物的右眼被朱砂涂成血月。
“十年前,我师父曾在修罗殿外拾到个濒死的守狱人。”青鸾指尖划过画卷上的星纹胎记,“他临终前在我掌心刻下这半幅星图,说若遇着带着完整星纹的人,便用这招‘北斗锁魂针’——”她突然旋身,七枚银针已钉入莫离颈间大椎穴,“——封了他的修罗脉。”
莫离感觉有冰水灌顶,右眼的血月光芒瞬间黯淡。意识海中,阎煞的棋盘正在崩解,黑子们发出尖啸,却被银针化作的北斗虚影碾碎。他踉跄着撞翻木凳,后腰突然抵上冰凉的剑锋——是那名灰袍老者,此刻正掀开袖口,露出与他相同的星纹胎记。
“星尘子见过新任守狱人。”老者收剑行礼,青鸾的银针却仍抵在莫离膻中穴,“三日前血月现,修罗殿三千魂灯骤亮七盏,其中两盏在陨星镇熄灭。”他指向窗外,镇中央的七层佛塔顶端,正有黑雾盘旋,“铁刀会在塔顶养了只饿鬼,用童男童女的生魂喂它。”
林小鱼的咳嗽声突然变得急促,莫离隔着里间纸窗,看见孩子的影子正在墙上扭曲——那是饿鬼侵蚀生魂的征兆。阎煞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少见的急切:“蠢货!再不用血月领域,那小鬼的魂魄就要被吸干了!”
青鸾的银针突然发烫,她惊觉莫离被封印的修罗纹正在崩裂,星纹玉佩发出蜂鸣,竟将钉入的银针震飞三寸。莫离抬头,右眼血月中浮现出佛塔的倒影,掌心按在桌面上,木纹瞬间爬满血色星图:“青鸾姑娘,借你银针一用。”
下一刻,他已撞破窗户跃向佛塔,青鸾的银针不知何时又回到她手中,她望着莫离衣摆上炸开的血色光纹,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胡话:“降星之子的血,是修罗殿的钥匙……也是锁死烈狱的最后一道栓。”
佛塔顶层,铁刀会头目正将第七个孩子推入血池,池底浮沉着半具焦黑的骷髅——正是被莫离斩杀的山匪头子。听见破风声,头目转身时只看见一片血海,莫离的身影在血月领域中忽明忽暗,每踏一步,地面就绽开星宿光纹。
“你……你不是人!”头目颤抖着祭出骨笛,却见血池里的骷髅突然爆裂,无数黑雾凝成锁链缠向莫离。阎煞的笑声混在锁链声中:“还记得本王说过的‘恶念吞噬’吗?”血月领域内,所有喽啰的瞳孔突然泛黑,他们互相对视的瞬间,竟挥刀砍向同伴。
莫离的指尖划过塔身砖纹,星图之力涌入砖缝,整座佛塔突然亮起二十八宿光辉。他看见青鸾抱着药箱从塔底冲上来,星尘子在街角与三名傀儡缠斗,而林小鱼的魂影正从里间飘出,朝着血月方向飞去——
“小鱼!”莫离分神的刹那,头目抓住机会将骨笛刺入他心口。剧痛中,意识海的棋盘再次浮现,阎煞的黑子已压至中腹:“现在杀了这蝼蚁,就能救下那孩子的魂。但你若让本王出手……”血月在瞳孔中剧烈旋转,“你的人性,可就又要少一分了。”
塔身突然崩塌,青鸾的银针穿透血雾,精准钉入莫离心口上方的紫宫穴:“死笨蛋!饿鬼的本体在塔基!”她反手甩出七枚银针,组成北斗阵定住血池,莫离趁机将弯刀插入砖缝,星脉共鸣之力轰然炸开——整座佛塔地基浮现出完整的星辰万象图,血池化作的黑雾被吸入图中,凝成守狱人面具的虚影。
当最后一块塔砖落地时,莫离单膝跪地,心口的骨笛已被烧成灰烬,青鸾正用蓝焰鸢尾花茎替他缝合伤口。星尘子扶着昏迷的林小鱼走来,指尖划过孩子眉心:“幸好魂灯未灭,否则就算有纯净之泪……”
“纯净之泪?”莫离抓住老者手腕,却发现对方掌心的星纹胎记正在消退,“您是上代降星之子?修罗殿的扫地老仆?”
星尘子苦笑着点头,从怀中掏出半卷羊皮纸,与莫离的星辰万象图严丝合缝:“二十年前,老夫为阻止饿鬼潮,让渡了七成身体控制权给阎煞……”他掀起袖口,整条手臂布满修罗纹,“如今你还有机会,每用一次血月领域,就用青鸾的银针封一次脉,记住——”他突然指向天际,血月旁竟多出三颗暗星,“三日后的‘三星连珠’,是修罗殿门扉最松动的时候。”
青鸾替莫离系好绷带,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右脸的修罗纹:“你知道吗?你使用力量时,面具下的纹路会和壁画上的阿修罗王重合。”她突然从药箱底层翻出枚青铜铃铛,铃身刻着与莫离面具相同的修罗纹,“十年前师父临死前,让我把这个交给守狱人……说能听见已故守狱人的魂音。”
铃铛轻响的刹那,莫离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凌云在修罗殿内与阎煞对弈,上代守狱人用自己的魂灯点燃烈狱之门,还有母亲临终前在他掌心画的星图——原来那不是警示,而是开启星辰万象图的密钥。
夜色渐深,陨星镇的百姓在佛塔废墟前焚香。莫离站在镇口,望着青鸾替林小鱼包扎的背影,阎煞的声音突然在意识海响起,带着罕见的温柔:“那丫头的银针,倒是让本王想起了初代守狱人……”
“闭嘴。”莫离摸向面具,却发现右脸的修罗纹已与面具融为一体。星尘子递来半块刻着星图的腰牌,背面刻着行小字:“以身为狱者,必先囚心。”
当第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时,青鸾突然转身,将蓝焰鸢尾插在莫离发间:“记住,下次失控前喊我名字。”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夜风,“我师父说,守狱人最需要的不是力量,而是……能替他数着魂灯的人。”
莫离望着她发间的蓝焰,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笑。星尘子在旁咳嗽,指向远处山峦间若隐若现的血月轮廓:“该上路了,新任守狱人。下一站——鬼市,那里有能修复你玉佩的人,也有……”他看向青鸾,“你父亲留下的线索。”
面具后的瞳孔骤然收缩,莫离终于明白为何阎煞总用父亲的事要挟他——原来降星之子的宿命,从来都不是独自前行。当第二颗流星坠落时,他转身踏入黑暗,青鸾的银针在药箱里轻轻颤动,与他右肩的修罗纹遥相呼应。
这一晚,陨星镇的百姓在梦中看见,佛塔废墟上盛开的蓝焰鸢尾花,每一片花瓣都映着血月与星图的倒影。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更深的夜色里,修罗殿内某盏熄灭的魂灯突然重新亮起,灯芯上缠绕的黑白火焰,正朝着鬼市的方向,摇曳出诡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