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大为感动,站起身来,对吴黑闼深深一揖:“张明多谢吴将军厚爱。”
吴黑闼捋须笑道:“照临不要谢我,此议是他们几个小子提起,找我商议的,我也赞同。古话怎么说的来着,到了河边想吃鱼,不如那啥早点结网。钟二吕方才来禀报军情,我让他先去吃饭,一会你随他去往逢山,先挑一些可用之人,跟随大军行进。一路之上同行同宿,确定下你是他们的主人身份,也能与他们相互熟悉,到了长安自然就能直接使用。”
张明还能说什么,满怀感激,唯有团团一揖。
钟二吕胡乱吃过午饭,又来到中军帐,见诸位公子和张郎君夫妻也在,急忙与他们见礼。
吴黑闼道:“你即刻再回逢山,张郎君与你同去,告诉尉迟宝琳,此后一切行止听照临安排。”
杜构道:“我也和照临兄同去吧,或可帮照临兄查缺补漏。”
李崇义也要跟去,吴黑闼挥挥手道:“那你二人都去,早些解决此事。我下午就派人去临朐县廨,将军情通报与县令,想他最迟明日就会去接收逢山一众俘虏,你们要在他之前选好人手。”
帐内只留下萧锐一人,吴黑闼道:“伯敏贤侄,还是你来执笔,把今天之事奏与陛下。”
这次大军出行,是来迎接外国使节的,路线都已安排好,一般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是隔三差五向皇帝汇报一下,还是需要的。
他们到了即墨当天下午,就由萧锐执笔,给李世民写了一封奏疏,汇报了一下近期工作情况。大意是说已经到了目的地,也接到张使节与她的娘子们了,本来打算明天就动身回京,谁知道天赐一头大鲸鱼,张使节要把它炼油献给陛下,我们也表示支持,一起做这个事,可能要晚两天动身回程,希望陛下谅解云云。
萧锐问道:“吴叔父,这封奏疏该如何写?着重讲些什么?”
吴黑闼笑道:“你这后生,自然知道该写什么,还故意问我,比你阿爷还要滑头。”
萧锐咧咧嘴,这个老粗,哪有当着儿子面说人家阿爷滑头的?
吴黑闼道:“第一嘛,自然要禀报今日出兵剿灭逢山贼寇之事,有啥说啥,也不要夸大战功,这就是搂草打兔子的事,不值一提。”
“另外要和陛下请示一下,就说我们大家的意见,为张使节留几个人,作为他将来使唤之人,其余不论青壮山贼还是老弱妇孺,皆移交临朐县令,由他按大唐律法来办。”
萧锐道:“那还要等照临与文建、正则他们回来,要把照临到底留多少人也奏明才好。”
吴黑闼想了想:“也好,你就先拟写一下,等明天命人送走也不迟。”他又道:“最重要的,自然是要向陛下禀报林娘子救治傅家大娘之事。军中医人已说无能为力,我们也觉得是必死之人,却被林娘子救活,这是何等惊世骇俗?”
“想我军中,大战之后,伤亡之人中,真正当场死于刀枪之下的,其实只占少数,大多都是因为救治不及,或者救治无法,才在战后陆续死去,死前还要经受多少痛楚折磨。我老吴战阵多年,亲历大小战事几百场,见过多少同袍今日生明日死,心中时时还会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
“今日我见林娘子救治那傅大娘的手段,当即惊为天人,即墨百姓之传言,必是真实无疑。如果军中能多一些林娘子这样的医人,那该能救活多少士卒?想想就叫俺老吴心潮激荡。”
“故而你在奏疏之中,详细禀明此事,并告诉陛下,老吴要在这里住几天,就是要看一看,经林娘子之手,为傅大娘做的这个手术,到底会有何等成效?这个傅小娘子她能几日下地?几日痊愈?”
天黑之前,张明与杜构、李崇义,带着庄四田,一起回到大军营地,并带回来八名单身青壮,五户家庭,男女小孩共三十六人。
张明安排他们分住了三顶帐篷,成年男子带着半大少年两顶,妇女与小孩一顶。
唐朝行军时,每火十人住一顶帐篷,三十多人住三顶,还有小孩,也不算拥挤。
杜构与李崇义进了中军帐,见吴黑闼和萧锐、安元寿都在,李崇义就大声道:“你们不知,照临兄手段何其老练,真叫人叹为观止。”
帐内三人对视一眼,萧锐问道:“正则兄,此言何意?”
原来张明到了逢山大寨之后,把所有成年男女分成十人一组,让军卒们分别看押审问,审问方式只有一个,让他们当面互相检举揭发。
无论谁此前做过什么坏事恶行,别人都可以说,被检举人也可以辩驳,也可以说自己做过什么善事,别人也可以反驳,反正言者无罪。
但又告诉他们,经过揭发与反驳之后,每组最终只能留一个最忠厚最善良,且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人能得活命,其余九人都要带到临朐县城,明正典刑,砍头正法。
这下不得了,人人口沫横飞,互相指证,都说别人的罪过,自己的清白。看来人性真的不能太过考验,没人会遭得住的。
最后选的这八名单身青壮,都是身体强健,老实木讷,且从没主动杀人放火的。当然战场厮杀,伤人性命在所难免,只要不是滥杀无辜就好。
五户家庭也都差不多,男人不是油滑之人,女人看上去也比较淳朴善良,勤劳肯干。
吴黑闼听罢哈哈大笑:“张照临和他的娘子们都很有趣呀,他们能来我大唐,对陛下,对我们,肯定都是好事。”
杜构道:“吴叔父此言不假,这不好事就来了嘛。”
安元寿奇道:“什么好事?”
杜构道:“回来路上,照临兄问我们,并叫我们问问诸位,想不想参股也做那晒盐生意?”
张明的帐篷旁边,又安放了一顶小些的帐篷,傅盛安一家住在这里。
前天有个年轻郎君过来,说是姓萧,是当朝宰相家的公子,吓得傅家夫妻儿女,除了在床上养伤的大娘之外,都差点跪下。
萧公子让他们不要紧张,然后告诉他们,那位救你家大娘的张郎君是外国使节,要到长安朝见皇帝,今后还要留在长安为皇帝做事。又问他们一家愿不愿意做张郎君的部曲。
部曲在隋朝以前,是指军队中的编制单位,后来逐渐演变为依附于世家大族或豪强的私家武装力量,同时也包括这些私家势力下的家臣、仆从等。
部曲被视为私家势力的成员之一,享有相对稳定的生计和一定的保护。如可以得到一定数量的粮食和生活用品供应,在主人允许下可以结婚生子等。在某些情况下,部曲甚至可以通过战功或忠诚获得提升和奖励。
能从一个山贼身份变成高官世族家的部曲,那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傅盛安当即带着妻子儿女,到张明的帐篷,给主人主母叩头,确定下主仆关系。
傅盛安又道:“小人女儿是郎君与娘子救下,而今又做了郎君家部曲,我家就改为郎君姓氏,并请郎君为我重新赐名。”
张明道:“那到不必了,你的姓氏是你祖宗传下来的,还是不要改动为好。”
傅盛安感动得热泪连连,又道:“小人的儿女没取过名字,只叫什么大娘二娘与阿多,请郎君为他们赐名。”
张明想了想,说道:“那阿多就叫傅金铎,两位小娘子嘛,就叫傅金铃,傅金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