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赐婚

这是今日沈思思掀翻的第三家酒楼了,酒楼里的鎏金案几,珠翠琳琅随着跺脚声叮当作响。

“都说了本小姐就要这株垂丝海棠!”

她踩着碎玉步绕着满地狼藉转圈,葱管般的手指戳向掌柜鼻尖。

“明日就是春分宴,哪个不长眼的敢跟我抢?”

老掌柜佝偻着背赔笑:“沈家小姐息怒,那株海棠是昨日……昨日瑾王差人订下的。”

檐角铜铃骤响,玄色衣袂裹挟着雪末撞开雕花木门。

闫瑾脩腰间长剑尚挂着寒霜,眉眼覆着层薄冰:“谁要抢我的花?”

沈思思正弯腰去踹地上酒坛,闻言直起身子,披帛扫过他玄色衣襟。京都盛传活阎王面如冠玉,多少女子不怕死都倾慕不已,想做瑾王妃,可自己今日一见,倒是觉得他像块淬了毒的寒玉。

“本小姐要的东西,向来没有落空的道理。”

她仰着下巴,发间牡丹步摇颤出细碎金光。

闫瑾脩垂眸看她踏碎的青瓷盏,忽然轻笑一声。那笑意未达眼底,倒惊飞梁上栖鸟:“听闻沈家小姐纨绔之名甲天下,今日领教了。”

话音未落,他忽觉腕间一凉。沈思思不知何时抽出他腰间匕首,刀刃贴着他掌心划过,竟在案几残酒里画起海棠来。

“还请王爷忍痛割爱,这垂丝海棠我要了,给你三倍价。”

她刀尖微顿,胭脂色唇角挑起,亦似威胁:“日后定还你满院春色。”

闫瑾脩指尖无意识摩挲剑柄,视线从海棠移回她脸上,眼尾微松:“三倍价不必,花你拿去。”

沈思思微怔,本以为要纠缠,没想他松口如此干脆。还未开口,闫瑾脩已转身推门,雪末卷着他玄色衣摆:“但沈小姐欠我一个人情。”

木门阖上时,檐角铜铃轻晃。她盯着满地狼藉,忽觉掌心沁汗——这人看着冷得要命,心思倒比九曲回廊还深。

天色渐晚,沈天海踹开御书房雕花木门时,皇上正对着户部亏空折子长吁短叹。

“老沈啊。”

他连头都懒得抬。

“你这财神爷再晚来半个时辰,朕就怕要到国库门前悬梁自尽得了。”

沈天海径直坐上御案,随手把折子卷成纸筒敲在皇帝头上:“上吊前先把思思的婚事给定了,否则明日我就关了天下钱庄。”

皇帝猛然抬头,烛火在眼底跳成两簇小火苗:“你那小祖宗又砸了几家酒楼?”

“比起砸酒楼。”

沈天海摸出帕子慢条斯理擦手。

“现在京都盛传思思倾心她二姐夫——凤泺。”

皇帝一口茶喷在折子上:“荒唐!凤泺那小子看着就像狐狸精转世,思思怎会……”

话音未落,忽然噎住。沈天海正用看蠢货的眼神睨他:“就是因为传得荒唐,才要赶紧找个镇得住场子的女婿,堵住那群碎嘴。”

皇帝摸着下巴转圈,明黄色衣袍扫过满地奏折:“太子如何?过两日便选妃了。”

“呸!”

沈天海把卷好的折子戳进皇帝怀里,“思思若进东宫,不出三年你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再说了就皇后那样的婆婆,我才不会同意。”

皇帝被戳得后退半步,忽然笑起来:“你该不会瞄上脩儿那小子了吧?”

他想起闫瑾脩孤身在漠北的那些年,语气软下来。

“亏欠那孩子这么多年……让思思去暖他的心,倒也合适?”

沈天海摸着胡须沉吟。想起白日里听闻闫瑾脩那活阎王的称号,自是有些不满。

“不行,他也不合适,听说残暴冷血,而且心里就只有雪瑶小公主,就他那阎王脾气,真能护得住思思一辈子?”

皇帝忽然笑出声,把折子拍回御案:“这京都里,除了他,还有谁能降得住你家小祖宗?”

窗外月色如水,沈天海盯着案头镇纸出神。四年前漠北之战,他去犒军时见过那个浑身是血的十五岁少年,揣着大将军的牌位抱着刚学会走路的妹妹就那样跪在雪地里,听闻那日他正好及笄。

“或许唯有他镇得住思思。”

沈天海叹了口气。

“或许思思这丫头,能化开他身上的冰。”

皇帝也是眼神微松。

皇帝忽然想起今早闫瑾脩递折子的模样,指节还缠着未愈的战伤。他提笔蘸墨,朱砂在圣旨上晕开并蒂莲纹:“也罢,肥水不流外人田。”

烛火噼啪,两个老头对视片刻,同时大笑。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将“赐婚”二字的圣旨照得透亮。

沈思思抱着海棠心情无比畅快,回府时,抄近路穿过朱雀巷。

暮色里忽有寒光闪过,两个灰衣人从墙头跃下,利刃直取独行的闫瑾脩后背。

“王爷当心!”

她脱口而出,随即咬住舌尖。闫瑾脩却像早有察觉,旋身时长剑出鞘,月光在剑锋凝成霜。

灰衣人攻势狠辣,招式间却带着破绽。闫瑾脩卸开对方手腕时,沈思思看见那人袖口翻出的莲花刺青她在大哥的密宗里见过——正是皇后娘娘身边暗卫的标记。

长剑再次穿透咽喉时,血珠溅上沈思思月白裙裾。她躲在墙后发抖,看着闫瑾脩蹲下身,掰开垂死之人紧握的袖箭,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刀刺穿刺客的心窝子。

“出来。”

他忽然抬眸,视线精准钉在她藏身之处。

沈思思腿软得要跌进墙根,却见闫瑾脩擦剑收鞘,看她的眼神竟带几分玩味:“沈小姐既目睹了,不如……”

不等他说完,她嗷地蹿出去,裙裾带倒两个箩筐:“我什么都没看见!活阎王饶命!”

刺客喉间血线蜿蜒时,远处传来急切马蹄声。

“主子!”

王府侍卫滚鞍下马:“雪瑶公主又犯病了!”

闫瑾脩擦剑的手微顿,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最后看了眼沈思思,语气冷得要凝结成冰:“今日之事,烂在你肚子里。”

话音未落,人已翻身上马。马蹄踏碎薄雪,只留沈思思对着两具尸体发抖——原来他这般杀伐果决。

裙裾扫过血泊时,远处传来更密的脚步声,其实那些人是她老爹派来寻她的侍卫。

她激灵灵打个寒颤,撒腿就往沈家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