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哐！哐哐—哐—！”

沉重的合金闸门在电机牵引下，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与撞击声，如同一头沉睡钢铁巨兽磨牙的声响，艰难地向上方卷起。

浓郁的黑暗从逐渐扩大的门缝中汹涌而出，带着一股冰冷刺骨的风和浓烈的机油与金属锈蚀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巨兽洞开的咽喉。

“进去吧！”松开控制阀的美倩退开一步，纤细的身影被门后弥漫的黑暗吞没了大半。

跟在后面的陆凡望着那那如同深渊般深不见底的入口，美倩的声音毫无波澜，却也听不出任何暖意。

众人踏入，身后的闸门再次发出沉重的呻吟，带着终结般的巨响轰然落下，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将他们封锁在这未知的钢铁巢穴之中。

绝对的黑暗只持续了一瞬。

哒！

一束孤零零的白光如同破晓的利剑，突然刺破黑暗，垂直打向下方某个位置。紧接着——

哒哒哒哒！

四面八方响起密集的开关闭合声！无数道强光灯柱如同觉醒的巨眼，瞬间撕裂了粘稠的黑暗！

巨大的能量在灯芯汇聚、爆发，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熔炉白昼！

这不是柔和的照亮，而是近乎粗暴的曝光，迫使每一个角落都纤毫毕现。

陆凡的瞳孔在骤然的强光下猛地收缩。

就在那所有聚光灯不约而同汇聚的光圈中央，一个庞大得超出想象的黑色轮廓，如同从远古神话中爬出的狰狞兵魔，正沉默地蛰伏在钢架之上。

钢铁铸造的森然巨躯、关节处粗壮的液压杆、躯干上复杂的能源管线接口……

在灼目的白光下，每一个冷酷的棱角、每一次坚硬的折线都被高光与暗影精雕细琢，散发着纯粹的毁灭气息，重重烙印在陆凡的视网膜上。

折翼天使！

他听过这个名字。

天使，本是神座下的代行者，拥有类人之形却远超于凡俗之力，洁白的羽翼是圣洁与守护的华章。

但眼前之物……那些本该象征守护天堂的羽翼被彻底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为了纯粹杀戮而生的重型装甲与狰狞火器。

这并非守护之使，而是为了碾碎一切渎神之物而生的……无翼魔兵！

“只为了毁灭而存在么……”陆凡下意识地低语出声，声音在空旷的机甲库中显得细弱蚊蝇，却清晰地被自己捕捉到了那份战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凌非要你跟着我们，”美倩冷淡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她双臂环抱倚靠在控制台边，目光锐利地扫过陆凡，“但我希望你脑子放清醒点。待会儿打起来，别杵着发呆！至少——离核心战区越远越好！”

美倩的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行啦！美倩姐，”小武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换上的哑黑色作战服，此时他正仰着头，以一种近乎观赏艺术品的眼神打量着那巨大的钢铁魔兵。

双手交叉背在脑后，活动了一下肩颈，小武姿态矫健地攀上通往机甲舱室的金属梯架。

“凌既然点了他，总不至于真让他第一次出门就变炮灰吧？老大的心思，咱们还是少猜为妙！”

陆凡喉咙滚动了一下，那句“我也不想跟着你们”、“我不会拖后腿”终究还是被咽了回去。

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堵在心口，闷得发慌。

“被嫌弃了啊。”一旁的大山宽厚的手掌又拍在陆凡肩上，带着安抚的力道，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那张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带着回忆的淡笑，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到梯架高处，“小子，别沮丧。别看小武现在人五人六地爬上去，想当初他刚被老大捡回来那会儿，抱着美倩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还没断奶娃娃似的……”

“大山哥！陈芝麻烂谷子的能别提了吗？！”小武急切的声音透过金属梯架的缝隙传来，带着明显的羞恼。

“哐当！”一声清脆的机械锁合声打断了他的抗议。

驾驶舱厚重的合金舱门在美倩随手敲击的一个指令下，精准地闭合、密封，瞬间隔绝了小武后续所有可能的辩解。

舱门上的指示灯幽幽亮起蓝光。

“最新的‘獠牙-IV’型号，真不知道凌用了什么法子，连防卫局的顶尖货都能捞出来。”美倩不再理会小武，转身面向调试台。

纤长的手指落在布满按钮和全息投影的复杂操作界面上，指尖翻飞，带起一片噼噼啪啪的敲击交响曲，屏幕上的数据瀑布般流淌。

“第一次实战，小武，”她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进驾驶舱，“可别搞砸了！校准参数……稳定！动力核心预热！”

“放宽心吧！我可是注定要成为机械掌控者的男人……”小武的声音经过扩音设备传出，带着些许沉闷的混响，语调中刻意张扬的自信在空旷的库房内回荡。

气氛陡然紧绷起来。

驾驶舱内，小武专注于神经同步与武器系统的预热流程；控制台前，美倩全神贯注于数据流与机体的自检反馈。

角落的大山不知何时找了个金属箱随意坐下，抽出随身携带的那支长筒、布满散热栅格的怪异“长枪”，用一块油光发亮的软布，不疾不徐地擦拭着冰冷的枪管，动作专注而充满仪式感。

陆凡站在原地，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多余。

手足无措，目光下意识地在这繁忙却又自成体系的三人身上游移，最终漫无目的地扫向库房的更深处。

就在这时，一片在强光下仿佛流淌着水银光泽的银色发丝，如同黑暗中点亮的一束月光，攫住了陆凡的视线。

是她！那个被称作怜汐的、沉默如画的女孩。

女孩似乎正低头查看脚下的什么装置，银白色的长发瀑布般垂落，在聚光灯下闪烁着近乎无机质的冷调光芒。

在这充满了钢铁、机油和紧张肃杀的巨大空间里，美得格外突兀，又格外……熟悉。

“嗯？”

仿佛感知到陆凡的目光，怜汐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头。

四目骤然相接！

陆凡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个正着，脸颊瞬间发烫。

慌乱间，仓促地将目光移开，飞快地投向旁边毫无意义的冰冷管线，假装刚才只是无意识的一瞥。

但那短暂的对视，却让之前那种模糊却又异常顽固的感觉更加清晰了——如同在记忆长河深水区搅动起的碎片微光。

仿佛……在某个遥远而朦胧的时间角落，自己曾见过这双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含着星河的银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