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泽爷他们往东洋考察去了。扶桑是第一站,随后,五位大人将分作几批分别前往美国等国家考察。
我们许多位礼部官员,筹备多时,这才按太后的意思“风风光光”地把大人们送走了。转过头来,袁大人的兵也全部练成了。新军气势恢宏,有幸作为观礼人员之一的我,感觉大开眼界之外,心里也不免疑惑:表面上如此强大的新军,为什么会这般脆弱呢?
秋操阅兵的时候,我不觉想起了载湉。按说他容貌俊美,穿上戎装骑在那匹赤棕色高头大马上缓缓而行,应该另有一番英锐之气。但是,此刻,马还是那匹马,上头端坐的,却是精明强悍的袁世凯——全套的华丽官服,趾高气扬的神情,谁都知道他此刻是掌握五镇军马六万两千五百余人的北洋军练兵大臣和政务处参与政务大臣。
照理说,袁大人和我至少民族相同,对于他的得势我不应该感到失落,可是这一刻,那种不明原因的失落,还是占拒了我的心。
先行一步,站在宫门口等候袁大人返程的我,心情复杂地看向返程的人马。
落日淡淡的余晖中,一群乌鸦向着血色的天空飞去。
太后的大寿尚未到来,而我的仕途,却在半个月后,迎来了最为险恶的一次挑战。
有位哲学家说过,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我的此段经历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
说起来还是怪我!不对!这事儿应该怪李莲英!哎,谁让他是我大舅哥!算了!
这一天我忽然从孙敬福嘴里听说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我的心腹赵先生恋爱了。
赵荣全三十大几了,恋爱了并不奇怪。可是这个恋爱的对象,身份却很不好——她是一个外地来京住户。(这没啥。)她是一个胖姑娘。(这也没啥呀!)关键是,她的娘家在白云观!她是个远近闻名的道姑!
我听说此事后有点纠结:因为这位道姑的名声太大了!
当然,这不是好名声,而是——拉纤儿MG!
更糟的是,我那位姑妈,很有可能早就知道了她的名声。
哎,怪我!我那时正帮载湉到处找书。恰巧找到一本新出版不久的《官场现形记》。没想到太后对这书也有兴趣,点着名儿索要这本书。当然,我亲自送上了这本书。
结果呢,事情坏在这本书上。
我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我把自个儿给坑了!
姑母看了这本书,竟搞起了对号入座。无可否认,确实有很多Tan G落马了。过了一阵子,姑妈的热度过了,这事当然也就淡了。
可是事隔数年,卷土重来——赵先生因为帮助胖姑娘的亲戚买G,且行为性质和手段都酷似《官》书的描写,被太后的手下押走了。
我为了营救赵荣全,同时也为了接媳妇儿和孩子回家,一天八遍地往李家私宅跑,可是,当我第八次求见李莲英的时候,却被他给留下了。
李莲英一脸不以为然地说:“妹夫啊,赵先生不会有事儿。看你面子,我让他在里头好吃好喝的呆到十月太后生辰当月,我去求个恩典,把他放了就是了!”
我一听当然就放心了!接着这个老谋深算的大总管,又提出这回太后放他十几天的假,要我和莲芜都在他家陪他,不许回府!
原本他扣着莲芜和孩子我还很不满呢,现在……大舅子难得由此请求,再说全家都在,留就留呗。我向部里堂官递了折子请假,就留在李宅清闲了一阵子。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糟得出乎我的想象——十月初,太后大寿的前夕,赵荣全被放回来了。十月初五,离太后大寿还有五天的时候,刚刚回家的我,接到诏书——革除一切职务,回府闲居候参。
这时候我才明白,这一切全是大舅子的设计——他把我扣在他家,然后将贾大公子等人所送的部分银子埋在我家隔壁徐大人家的废园里(徐大人“殉G”后,非但没领到“抚恤金”,反而被太后褫夺一切封典,徐家经此一劫,大部分人都殉难了,所以府邸自然也败落下来。)而后,李莲英暗地指使已经调任多时的李顺安,写匿名信告发我,找到了我“贪墨”的银子,这才有了我的今天。和我一同被处理的,还有梁爷,他本来要发配奉天去守陵,可是中途太后又变了主意,把他交给了张兰德处理。
更可气的是,事发当天李总管就放了李莲芜回家。五天之后,奉旨闲居的我,趁夜气冲冲地来到李家大宅。而亲口告诉我一切的,正是李莲英本人。
据大舅子说,他觉得梁爷很有可能知道了我写告密书的事,所以他一边用金银买通了梁爷,一边又出卖了他。而李顺安,事实上从未失宠,他之所以暂时不再过问书店的事,其实是大舅的“平衡之策”。对自己信任的人,也要留个后手。
更令我哭笑不得的是,李莲英告诉我,他苦心安排这一切,是不想让我卷入太深的矛盾中。在那一夜的长谈中,大舅子把我在瀛台的一举一动都向我做了汇报,并且语重心长地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助我!
另外,大舅子还说,只要我近些时日不惹事,太后很快就会起复我。因为太后之所以没有重罚我,是因为觉得我只是一个贪图小利的庸碌官员,根本不会勾结什么人来反对她。实际上,大舅子正是用“交钱表忠心”的办法,来替我洗脱嫌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