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番外·双生

可能是米切尔的缘故吧,泽拉斯成年后越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与同族还是有些区别的。

他不讨厌也不喜欢任何动物或植物,他不如同族那么注重仪表,他也不如别的精灵那样风度翩翩,甚至面部表情也不怎么丰富。

这一切都显得和精灵族是如此格格不入。

所以他接受了母亲的意见,如果真的不喜欢精灵古国,那么不必委屈自己,四处走走,就像一个人的旅游。

而他的母亲....泽拉斯的嘴角不由弯出一丝弧度。她在自己成年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总是独自一人,潇洒离去——作为离别的赠礼,他送给吸血鬼一个精灵的天赋,植物亲和。攻击性植物会亲近她,温和的植物毫无保留的喜爱她。

她送给他的成人礼礼物,则是一份无比详尽的魔灵地图——标注了于他而言万分危险的地方,各大王国适合旅游的名胜区等。

好吧,精灵耸了耸肩,把最后一件衣服装进储物戒指。

他没有和月一起离开,因为一个热爱世界热爱生活的吸血鬼,总不会过于孤单。

何况他也不小了,不是吗?——尽管按照精灵的法律,他才刚成年。

刚出门的他蓦然瞥见一个企图用直径10厘米的树干把自己遮挡的熟悉身影,干脆更改路线,走到这个女性精灵眼前蹙眉问道:“干什么。”

索菲的脸红透了,眼神乱瞟就是不敢看泽拉斯:“我....我就看看你....”

泽拉斯苦恼的转着手指上的戒指,他显然不知道为什么与精灵族格格不入的自己都有精灵喜欢:“疾风猎手小姐,我说过很多次,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

“没关系,精灵的寿命很是悠长,我可以等你!”索菲笑着做一个加油的姿势,毫不伤心,显然不是第一次被泽拉斯委婉拒绝。

“不必等待。”不待眼前的女孩露出惊喜的表情,泽拉斯又淡淡的补充道,“我会离开,四处走走。”像母亲一样。

言毕,也不等索菲的反应,转身向城门走去。阳光碎金一样铺满他的碎发,服饰,潇洒离去的背影更让索菲心跳不已。

可....

索菲黯然的收回视线,叹息自己夭折的初恋——不能怪这个姑娘,她其实万分希望对泽拉斯死缠烂打,但从邻居那里打听到他的身世,喜恶后,她就把死缠烂打的心思抛之脑后。因为四次被领养的他生性冷清,安静地有点让人心疼——他不喜欢吵闹,娇蛮,任性。不是每一个福利院出来的人都喜欢活泼到精力过剩的,顽强得如思蔓草的女孩。

何况,她看得见,泽拉斯冷淡的外表下只有一颗平静地有点死寂的心。这种精灵,早熟得有点可怕。她也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而已,万一....万一呢?

但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因为它本不该发生。

——索菲只有扼腕叹息自己被掐死的那份初恋。

不慌不忙走到城门,他对城墙上那个手握白骨弓箭的俊美精灵点了点头,彻底离开了居住三十年的古国。

米切尔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的兄弟离去的背影,轻飘飘的说了句「再见」。微风把他的呢喃带上天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命运与他兄弟迥乎不同。

他在自己的位面写下了很多很多,也反复告诉自己,不能忘记,决不能忘记。

但魔灵的意志没有赐予他不朽的记忆,他从模糊了它们的痕迹到最终的失去,不过二十年的岁月。

当他把阳光与草坪的触感遗忘,当他把精灵与妖精的模样遗忘,他终于疲倦了。

亡灵的记忆终究不如吸血鬼。

他是多么努力的想把它们抓住,可惜不过是徒劳。

这个地方不过是座用华美外衣点缀了的囚牢。

额骨间柔软的触感犹在,他不由抚上吸血鬼亲吻的地方。吸血鬼的容貌已经模糊了许多,他却仍旧记得她最后所说过的话。

——他们终将见面。

他一直一直都相信她的话,所以当他再度出现在魔灵的时候,一点都不怎么惊讶。他从吸血鬼那里知道,魔灵会在这些位面散布许多监视,如果某个体有着超越它所在种族的反常行为且没有任何灭世意图,都将被送回魔灵。

米切尔记录下那些资料也不纯粹为了缅怀回忆,也是为了吸引监视的虚空之眼——它有着简单的逻辑判断,可以把某个体的异常行为反馈远在魔灵的工作人员。

不清楚自己身旁是否有虚空之眼,他只能制造各种响动或者别的什么来吸引它们的注意——他把腿骨放进海水里,努力制造波纹与浪花;他的上下颚骨一张一合,啪嗒作响。

这个位面没有任何元素,他尝试从海里提取游离的水元素,失败了——这个位面拒绝魔法。他想用魔法制造爆炸,可惜注定不能成功。

所幸,二十年后,他终于回到了魔灵。

他安静地用灵魂之火看着眼前身穿黑袍的亡灵法师——米切尔对他的法师袍很有好感,毕竟让亡灵想起了他的母亲——点头示意。

亡灵法师并不瘦弱——或者说法师们都有各种办法调理自己,他摩挲着白骨法杖,对眼前奇奇怪怪的亡灵开口说道:“想必空间引导者都给你们大致说过了,我就不再一一赘述。我是沙利亚.死魂,你们的引路人。”

领路人?米切尔思索片刻,悲哀的发现自己全都忘光了。

提问:忘记了所有常识的亡灵,该怎么办?在线等,不急。

回答:从头开始。

于是米切尔只得随着巫妖,骨龙,女妖,幽灵等重新开始学习关于魔灵的一切。

他不再任由嫉妒吞噬自己的骨骼,不再偏激,不再厌世——这就是成熟。只是回到魔灵后,他越发想念着他的母亲,他的兄弟。

十年后通过一系列的考核,他终于得到魔灵居住资格。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所处的位面「死海」是所有亡灵位面里最特殊的。因为没有哪个子时界会像那里一般死寂荒芜,而从死海——和异界的可以使人漂浮的死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却并非异界死海——诞生的智慧亡灵,且无灭世倾向的亡灵,暂且只有米切尔。这也导致他对所谓「故土」毫无留恋。

当沙利亚登记他们的名字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说道:“米切尔。米切尔.逐月者。”

模糊了母亲的面容,却依旧记得她的名字。

他偏了偏头,询问要好的几个亡灵:“我去精灵古国,你们?”

眼眶里闪烁着淡紫色火焰的骨龙摇了摇头,喷了一口死气:“我想去龙之国,说不定我生前就是那里的龙。”

背生骨翼的类人生物舒展了一下翅膀,懒洋洋的说道:“不了,我想一个亡灵逛逛魔灵。”

所以只有自己喽?米切尔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挺不错的。毕竟他也有不方便与旁人诉说的秘密。

但随即,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拉拉正在休息沙利亚的衣袍:“导师,我想要一具身体。”灵魂之火飘了飘,补充道,“精灵的,男性。”

“哦?”沙利亚干枯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兜帽阴影下看不清表情,“我可以冒昧问一句为什么吗。”

“精灵古国,”米切尔没有掩饰,“....喜欢那里。”即将脱口而出的「亲人」被他硬生生咽回去——一个亡灵的亲人,死前?可他并非精灵亡灵。「故人」也不行,一个在异位面的亡灵,从未踏足过魔灵,竟然有故人?有异常。

“这样啊。”沙利亚点点头——可惜兜帽几乎完全笼罩了他的正面,这让他的动作像是兜帽被风吹过,“精灵虽然不排斥骷髅,却依旧不喜,这就是原因吗....这就需要你等等了。不考虑一下,毕竟还有很多欢迎亡灵的国度。”

米切尔缓慢坚定的摇头:“心意已决,以及,谢谢。”我会支付足够酬劳。

沙利亚也不在乎米切尔的固执——事实上很多亡灵都是出了名的执拗难缠——制作一具身体对大师级别的沙利亚来说不是很难,只是需要点时间。

是的,一点时间。

半个月后米切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的双手,抿了抿唇,把自己赚取的水剂卡里一以及后面一连串零刷给了沙利亚。与好友挥手作别,只身前往精灵古国。

一路磕磕绊绊,风尘仆仆的米切尔再度踏上熟悉的土地,抬手遮挡利箭一样刺眼的阳光,看着远处嬉闹的,熟悉无比的小妖精团体,从来没有眼泪这种液体的亡灵忽然有了一种落泪的冲动。

小妖精打打闹闹的来到他的跟前,忽然,一只小妖精抽动她小巧的鼻子:“好熟悉的味道。”

另一只小妖精显然比她反应快多了,他指着米切尔惊呼道:“哎呀呀!米切尔!米切尔!你这么变了个模样啦?....这三十年来你到哪儿去啦?可担忧你了!问了月姐姐,她只是说你还是要回来的!”

小妖精们微微一呆,蓦然如被捅了的蜂窝一样陡然散开,又围在米切尔的身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依旧是三十年前的那群和米切尔恶作剧的小妖精,他不得不暗暗赞叹他们的感官如此敏锐,一边躲闪他们热情洋溢的痒痒粉,一边慢吞吞的回答道:“是我。”我回来了。

“哼,离开这么久还回来做什么?”小妖精气呼呼的双手环胸,翅膀根部的粉末落个不停,“如果不是我们寿命长久,我们都看不到你了!”

米切尔终于翘起唇角,真诚的笑了起来:“我的错,但回来守护你们了。”我不会,也不能辜负「米切尔」这个名字,「守护」意思的名字。

我会守护,会保护我视若珍宝的人们。母亲大人,我万分感激您给予我的教诲。

我赞美您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