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水井冻住,入冬之初,沈桐茳就张罗着在井上盖些旧被褥防冻。奈何天实在太冷,纵使在水井边架上篝火,也无济于事。
沈桐茳掀开井口的遮挡,探头往里瞧了瞧,虽看不真切,却想八成是给冻住了。便试探性的将水桶抛进去,果不其然,只闻“砰”的一声,水桶撞在冰面上,听这动静,应该冻的挺严实。
这样冷的天,真不知紫苏她们平日都怎么打水的。
一阵北风刮过,带了尖似的,刺得人脸上手上生疼,沈桐茳只怕再耽搁,水没打上来人就冻僵了,赶紧将水桶提上来。又往井口挪近些,双手捧起水桶,用力往下砸。
又是一声闷响,冰面依旧光滑如镜,丝毫没有破损的迹象。
难道是力气使轻了?
沈桐茳寻思着又试了几遍,冰面依旧硬的像石头。
一通折腾下来,沈桐茳累的满头大汗,又经冷风一吹,身上越发觉的冷。
这可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怎就破不开一层冰?
沈桐茳偏不信这邪,寻摸着找块大石头来砸开,这厢才举起石头预备往井里摔,若湄匆匆赶来,见沈桐茳这架势,也是惊着了,“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可算见着救星了。”沈桐茳赶紧放下石头,瞬间脱了力,扶着井沿才勉强蹲稳,“这个水冻住了。”
若湄闻此,赶紧凑到跟前,将沈桐茳扶了起来,又抄起水桶往井里一抛,片刻就提上一桶还带着冰碎的水。
沈桐茳不禁瞪圆了眼,若湄当真是女中豪杰,这一身蛮力给个男人都不换。
“姑娘,往后您有什么差事,只管支使奴婢。奴婢们都知道姑娘厚道,待咱们好,可您是主上,咱们是奴才,若您事事都亲力亲为,要咱们这些小的又有什么用。”
这还是若湄头回与她说这么多话,沈桐茳听后,心里暖烘烘的,着实珍惜若湄这份心思。
“成了,我知道你懂事。既如此,帮我把水壶提到厨房去。”
若湄闻此,憨憨一笑,赶忙提着水桶往前院送。
赶着沈桐茳捧了汤婆子回去,辛夷也才将炭盆点上。
这一通忙活,可把沈桐茳冻坏了,赶紧凑到跟前去烤。
半晌,冻的苍白的脸,才渐渐有了些血色。
“紫苏,屋里的炭火不能断,记住了?”沈桐茳交代。
紫苏听后,却没有应声,转而望向辛夷。
沈桐茳瞧过去,见辛夷脸色不大好,这才站起身,“怎么了?”
“方才去瞧过,库房统共只剩半篓子炭,怕是撑不了多久。”辛夷说。
这不能啊。
“若我没记错,咱们斋里最少该剩两篓子炭,怎么就剩这点。”沈桐茳显然有些恼火。
究竟哪来的炭老鼠,偷偷给挪用了。
见诸人皆不应声,若湄才开口,“今儿一早见泓渟姐姐出来倒炭灰,许是她拿去使了。”
“这人未免太有主意了,不问一声就自作主张。”辛夷忍不住抱怨说。
这还是沈桐茳头一回见辛夷恼谁,她心里又何尝不气。
今年冬天是冷不假,可冷,大家都一块冻着,炭火省下来也是大伙一块烤。秋葵病重,屋里阴冷成这样,也没见她悄悄偷炭来自个烤。泓渟如此,实在太不厚道了。
只是用都用了,责骂她一顿就能变回来?
沈桐茳寻思着,轻轻拍了拍辛夷的肩膀,叫她稍安勿躁,又与紫苏交代,“秋葵病了,这炭火就放这儿,紧着她用,不够的那些,我再另想法子。”
既管事的都发了话,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说,各自望着炭盆中烧的滚烫的炭火,若有所思。
其实身为女史,沈桐茳想多要些炭火来并非难事,只要与冯掌籍道明因由,冯掌籍一定会允准。只是眼下时疫横行,若叫冯掌籍知道秋葵患病,只怕会下令将人送走。
宫人斜怎样沈桐茳又不是不熟,人一旦送进去,即便病愈,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权衡之下,沈桐茳唯有找来小何,问他有没有来炭的门路。
小何是个实诚人,并未一口答应,只说去探一探,回来之后却直摇头,说是难。非得要一个银锞子才能换一篓。
结果显然不如沈桐茳预期的乐观,却不能怪小何不尽心,毕竟今年冬天太冷,炭火的紧俏程度不亚于夏天的仁丹,一个银锞子换一篓,已经不算贵了。
沈桐茳便塞给小何两个银锞子,叫他先办两篓回来。
泓渟听说黑炭价贵,堪比金银,大骂那些坐地起价的太监是强盗,却见众人或埋怨或轻蔑的瞅她,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聒噪了。
炭火投进盆里,一会工夫就烧透烧化了,两篓子银炭压根顶不了几天,沈桐茳又将仅剩的几个银锞子塞给小何,叫小何再去办些回来,总之秋葵病愈之前,屋里的炭火绝对不能断。
银子花起来如流水,荷包日渐干瘪,沈桐茳虽然心疼,可比起人命,这些金银真的只能算是身外之物。
若湄平日不声不响,却是个极仗义的人,也掏出自个好不容易攒下的月例银子,说是想给秋葵的病出份力。
钱是放在手绢里包裹的,掂量着不轻,依若湄微薄的俸禄,这些银钱不知攒了几年才有,可以说是倾囊相助。
辛夷和紫苏也都拿出自个一多半的体己钱,说是无论如何也要帮秋葵把病治好。
见诸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泓渟也不能不作为,自然也得出钱,作为掌事宫女,还不能拿的比辛夷她们少,这一下子都吐出来,也够她肉疼一阵子了。
沈桐茳理所应当的收下泓渟的钱,却将若湄她们的都原封不动的退回去,还说,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她们再慷慨解囊不迟。
秋葵这一病,厨房的差事都压在紫苏一个人身上,尽管之前指了泓渟过去帮忙,却不知她是真笨还是装笨,总之忙帮不上,还添了不少乱。沈桐茳无奈,又换了若湄去。
若湄当差尽心是很尽心,可除了劈柴搬柴之类的重活,其余的事都办不好,辛夷也不懂厨房的事,即便是懂,沈桐茳也舍不得叫她去烧火。
经过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沈桐茳重新系上围裙,将厨房的活正式接了过来。
起先,辛夷和若湄几个都再三劝阻,说使不得。可眼见流芳斋诸人都因吃不好,一个个面黄肌瘦的,长此下去,秋葵的病没好,其余的人也该病下了。
沈桐茳也没听劝,先蒸了一大锅白菜馅的包子。只等包子一起锅,流芳斋诸人已经从四面八方赶来,这样诱人的饭香,已经很久都没闻到了。
“都来尝尝。”沈桐茳话音才落,以若湄为首的众人争先恐后的凑到锅前,也顾不得烫不烫,饿狼扑食般的享受着才出锅的热包子。
沈桐茳好不容易抢了两个,给秋葵送去,不想胃口一直不好的她,竟全都吃了。
全凭这一锅包子,再也没人质疑沈桐茳管厨房的能力。
而事实证明,沈桐茳在烧饭炒菜上的确有两把刷子。自从厨房归她管,彻底解救了大家的胃。明明是最简单的食材,却总能烧出很可口的味道,尤其是包子和面条,最是抢手,就算连吃三天,都无人抱怨。
辛夷好奇,还问过,说桐茳明明是修撰府的大小姐,怎么会对厨房的事这么精通。
沈桐茳归结于天分,化腐朽为神奇的天分。
今儿是十一月初十,沈桐茳的生辰。因与辛夷早有默契,所以并未将此事宣扬出去,免得大家为难,还要琢磨准备什么寿礼。
辛夷一早就过来,见面就道了句寿星万福,便将寿礼奉上。
寿礼是一个钱袋子,缎面的料子溜光水滑,纺的是如意纹,寓意吉祥如意,上头还绣着几朵小梅花,很是应景。瞧这针脚,就知是辛夷的手艺。
“这料子是小节出的,我绣的花,就算我俩一起送的。”辛夷说。
“小丫头不声不响,绣花的手艺渐长,我真是喜欢,喜欢的都舍不得用了。”的确,沈桐茳头一回收到这么用心的寿礼,简直爱不释手。可好好的,怎么选送钱袋而不是荷包,难道她爱钱真有这么明显?
“还不止,姑姑和桑榆也托小节捎了寿礼过来。”辛夷说着将东西递上。
沈桐茳惊喜不已,忙打开来瞧。
不想李姑姑送的竟是一条肚兜。
肚兜也能送吗?沈桐茳有些迟疑,不过兼具实用与豪放,是李姑姑的风格。
与李姑姑比起来,桑榆送的包头巾更加合她心意。眼下她常出入厨房,正好能用的上。想来,桑榆八成是听小节说起,她如今当了半个厨娘,所以才特意准备了这个,这份细心,当真令人感动。
梳洗完毕,沈桐茳戴上桑榆送的头巾直接去了厨房。
见紫苏正没精打采的和面,便问,“这又要做疙瘩汤?”
紫苏摇头,“辛夷姐姐说,今儿得吃面,奴婢正要擀面条。”
沈桐茳走到案前,望着面盆里乱呼呼的一片,这哪是擀面条呀,摇疙瘩汤都觉的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