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你话太多
- 解语歌:书绝天下,泪断成殇
- 流莹离
- 5786字
- 2024-11-05 08:55:29
苏子在颠簸的马车上醒来,脑袋痛得很,他摸头纳闷:“这哪儿?”
徐银楹说:“你睡得太死,叫也叫不醒,我们又不能浪费时间等你,闫大哥就让十一把你扛上了马车,这马车太窄,既然你醒了,就赶快下去。”
苏子有点不太相信,掀开车帘一看,日头已是正午,他继续揉了揉昏沉的头,想起什么,回头问:“我母鸡呢?你们把我的鸡带上了吗?”
解忧这会儿真的很想踹他下去,不知苏子是不是昨晚吃多了有毒的咸菜,脑子也跟着一起坏了。
这时候还关心母鸡呢?
关于昨夜的事,解忧什么都没说,她以为苏子醒来会有点危险意识,看来,是她对苏子太寄予厚望了。
又到晚上,几人在一座老旧的破庙歇脚,琉璃和十一给几人分干粮,苏子说要改善伙食,对着笼子里两只咕咕叫的母鸡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但苏子忘了一茬,杀鸡要用刀,谁出门会带菜刀啊!
不得已,苏子看向闫可帆和十一。
在场唯一佩剑的两人。
用他们的宝剑杀鸡,肯吗?
解忧掏出匕首,给苏子丢了过去,说弄好了,给她分个鸡腿就行。
“好嘞!苏子应得爽快,捉着鸡去了庙外,其他人也跟着去了。
琉璃琢磨着,公主想吃鸡腿,她好等打下手,徐银楹没看过苏子杀鸡,有点好奇想看看,十一哼了声,看看这地痞流氓能整出什么花儿来。
苏子拿着匕首量了半天,徐银楹看了半天,心里头极其无语,徐银楹催促道:“你还杀不杀?”
“呃,”苏子心里打鼓,面子上硬撑:“鸡命关天的事……我得多想想。”
徐银楹无趣,回头看了眼庙内。
解忧坐在庙像下,似在养神,闫可帆在另一侧吃干粮,嚼得很慢。
见他俩什么话也不说,徐银楹心中惆然,她记得,解忧以前会叫他‘闫大哥’,这两人以前的关系,比她还要好。
可如今……
徐银楹跑去解忧身侧,说起了当年苏子被冤枉杀人蹲了牢狱的事:“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坚定不移的相信他了吧,就他那破胆子,连杀只鸡都不敢,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呢。”
解忧点头认同,苏子这人,向来没个正经样子,没事的时候神气冲天谁都能怼两句,真遇到事,怕得要死,怂得要命,解忧当年也是相信他不会杀人,才愿意去牢里把他捞出来。
徐银楹再次去了庙外头,候了半久,劝道:“你不行就放弃吧。”
听到这两字,苏子彷佛受到了侮辱,手一狠,闭着眼睛在那割,母鸡忽然大叫,他吓得松了手,那只鸡不安分,直接从外面飞进破庙,闹得鸡飞草跳。
解忧眼瞅着那只肥鸡朝自己扑过来,有点不淡定了,正要抬手去挡,但面前有人眼疾手快,直接捏住了鸡翅膀。
徐银楹也是一惊,但见解忧安好无恙,马上跟苏子生气道:“这点事都办不好,你说你还能干点什么?”
苏子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闫可帆把鸡给了十一,十一去外面杀完了,苏子见了,忍不住赞道:“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手法利索,小兄弟,有前途啊!”
十一根本不想搭理他。
烤完后,十一开始分鸡。
第一个鸡腿给闫可帆,第二个鸡腿给徐银楹,一个鸡翅给琉璃,一个鸡翅留给自己,最后剩下难吃的鸡胸肉和屁股,没客气的连叶裹肉丢在苏子面前。
“小兄弟,”从分鸡腿起,苏子就看傻了眼:“鸡是我花钱买的,你这分法是不是过分?”
十一说:“鸡,我杀的。”
“行,你杀鸡。”苏子和气了点,指着解忧:“那这把杀鸡刀是她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没她一点份?”
闫可帆看了眼那把丢弃在旁沾了鸡血的匕首,刀身净亮,刀尖微弯,刀柄悬挂吊穗红珠,而刀鞘更是独特别致,花纹像是奴桑那边的图腾。
这匕首拿来杀鸡,的确可惜。
看着手里的鸡腿,闫可帆和徐银楹几乎是同时行动,不过徐银楹离得近,一伸手就递过去:“解忧,你吃吧。”
解忧没拒绝,吃了起来。
闫可帆停在半路,便转身把鸡腿给徐银楹,十一见状则把手中鸡翅递过去,闫可帆没接,面向解忧:“十一不是有意如此,请公主勿要怪罪。”
“我对小孩子一向很包容,”看向十一,解忧指着鸡腿:“挺好吃。”
她这一句,简直就是在挑衅。
十一脸色变得冷硬,她在说他小孩子心性,幼稚又天真,这只鸡腿不仅依然到了她手上,还让他家公子开口赔罪。
非要跟她作对,是没好处的。
琉璃默默观望一圈,不是很明白这其中有什么,见大家都动了嘴,琉璃这才默默开始吃起来。
苏子去了解忧身边:“那小屁孩跟你有仇?”
“他可能讨厌我。”
“讨厌你什么?”
解忧说不上来:“我不是金银珠宝,不见得人人喜欢。”
苏子回头捡起鸡屁股,还是有点看不惯,跟她打小报告:“小孩子不懂事就算了,大人怎么还不懂事,不会是有人故意这么教的吧?”
……
解忧没睡着,想起那把匕首,地上没找到,抬眼朝外看去,闫可帆在庙门口值守,他半倚着门,眼睛看着外面,那把匕首,却正在他的手中玩弄。
走过去,解忧站在了门口另侧,她看着庙外还未熄灭的柴堆。
闫可帆微微撇眸。
庙门不宽,她在左,他在右,隔着半丈的距离,在柴堆火焰的映照下,她的白衣绸缎夹杂了温暖黄昏色。
收回目光后,他身子正了正,不再是半倚:“公主怎还未歇息?”
说话之时,他微微低眸,自知她身份起,他很少会抬眼正式看她。
解忧不答,伸出了手。
手臂在门口凌空,从庙内神像的角度看去,她的掌心似乎正巧握着外面的那团火焰,夜里有风,焰苗总是忽高忽低。
闫可帆将匕首双手递送。
解忧轻然接过,拔出看了看,刀刃血迹已经擦抹干净,没有半点污渍,收刀入鞘,无话,解忧转身回了庙像下。
……
晋国有一条从西向东横穿的大河,名为长须河,长须河是晋国命脉之一,其主干流经诸多郡县,支流众多,错综复杂,很多人以它谋生,每年也有人因它而死,天下人对其又爱又恨。
长须河有三大支流,丹江便是之一。
丹江源起金陵西南,横穿整个邑台郡,在随阳郡内汇入长须河,长须河由此向东,过池安郡,便入龙海境内,再过龙海的濮水郡,可直达长须河入海口,也是龙海都城——倚海城。
几人已经与队伍汇合,商议由陆路改为水路,下午便到了丹江的小官渡,从这直帆起航,顺流而下,不数日便可直达倚海,会比陆路快得多。
官渡乃是朝廷设立的渡口,为朝廷便职办事之用,闫可帆和副将正在和官渡主事协商用船的事,小渡口漂停的只有漕船,最大的漕船不足丈宽不足四丈长,中间为舱,船头立杆挂帆,顶多容纳二十人。
最终分了三条船,一船约载十六七人,预计汇入长须河后,再至临泉大渡口,换大轮船东行。
寿礼运送上船,独占一条,三位女子上了第二条船,苏子也想上去,同行的副将拦住,皱了眉毛:“闫将军,船上只有一个大舱,让一个男人与公主还有大小姐同住,恐怕不妥当吧?”
闫可帆仔细想了想,也觉不妥,指着后边:“苏兄弟上这条吧。”
苏子道:“你上哪条,我就上哪。”
同行的侍卫默默看着这俩,谁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情况。
说是情敌吧,也没见打起来,双方看着都挺和蔼客气,若说不是吧,这个叫苏子的男人,似乎从没把闫大将军放眼里,怼起话来从不留情。
不得不说,徐家有权有势,徐家大小姐也玩得挺花,一边是未婚夫,一边是见不得光的小情男,还能同时带上一起出门,岂不左拥右抱,很是快活。
闫大将军上了第三条船,苏子在后面跟上,众人叹气,得亏闫大将军有这等好脾气,若是换做自家的那位徐中尉,哪能忍受这种非常人的屈辱,这苏子的尸首估计早分了家。
……
三条船,在江上飘零。
丹江有百来丈宽,河底深及丈,徐银楹兴致盎然,盘坐在船头,迎着风,看着水下的行船波纹,她心中欢意:“解忧,我第一次坐这么快的船!”
徐府大小姐从小在帝都长大,帝都的护城河和画舫,和江上不一样,如此速度,立船头迎风,太快了,好像觉得自己化成了风,和江水融为一处。
解忧曾经第一次坐船也是如此兴奋。
此情此景,不禁想起书上吟诗:
一舟纵云间,两岸叠碧影,江风迎快浪,天地寄逍遥。
在船头坐得久,徐银楹竟不知自己晕船,用完饭早早进舱躺下。
琉璃对着笼子里的母鸡发了会儿呆,叹口气——早知要坐船,应当提前宰来吃,如今还要喂养。
行了一夜,又是第二夜了。
夜半四更天,江上陷入沉寂,船身动荡起伏,解忧疼得难入眠,翻来覆去,她又坐了起来,船上的舱很大,没有挡板隔开,听说是前几日运送大货被拆了,没有及时装上,故而舱里空旷,只容了三个女子。
解忧走到船尾舱门,将门开了点缝隙,她背倚舱壁,望着舱外出神。
夜间的江景倒没什么好看的,所过处,只有一片漆黑。
不过……
江上一线天处,有团像烛火尖尖的亮光,很小很小,几乎看不见,那模样,也不像是船顶的夜航烛灯,解忧仔细辨认,一时想不出那是什么。
江上怎么有这么小的光亮?
不对,解忧一双黑眸变深,意识到不对,夜间行船不比白天,因无光照明怕相撞,会慢速行驶。
可这船速,跟白天不相上下!
解忧快速起身出舱,看了眼船尾,有六名侍卫就甲板沉睡。
再一看,那位副将立在船尾,背身负手,似观望什么。
解忧往左边看去,装载寿礼的货船在前面先行,和自己这条漕船相隔不远,去看右边,解忧冒了冷汗。
江水上,是空空荡荡的!
解忧立即跑去船头。
船头帆帜飞扬,一名艄公掌帆,左右两侍卫值守,另四名侍卫靠壁入睡。
船头江面上,也是空空如也!
再度回到船尾,解忧向前眺望,方才那团小火光已经快要完全看不见了。
副将见她来回反复又急促,不知她要做什么,好心道:“江上露重,公主还是入舱歇息。”
目光从亮处收回,解忧转而看向副将:“那条船呢?”
副将敛下眉目:“接下来几日,卑职会把公主安全送去龙海。”
“我在问你。”压制着那股情绪,解忧冷盯着他:“闫可帆所在的那条船,为什么不见了?”
“公主,请入舱歇息吧。”
副将还是这句话。
江上那团亮点,快要可有可无了,解忧道:“你把船往回开。”
副将也不问她为何要回航,只对她微微笑道:“恕难从命。”
‘唰’的一声,侍卫的剑拔出。
解忧伸剑指着他:“本公主命令你,即刻调头回航。”
船尾上,就甲板而睡的六名侍卫终于被吵醒,都站了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局势——公主剑指副将,怒目而视。
副将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一个柔弱女子,再怎么张扬斯喊,在这茫茫江上又能怎么兴风作浪。
副将还是那句话,带了哼冷。
“恕,不能从命。”
举着剑,解忧双眸禀暗,挤出齿缝:“你不调头,我会杀了你。”
望着近在咫尺的剑尖,副将却是笑了,女人也只这点张牙舞爪实则什么都做不了的本事,好似拿了把剑就能威胁:“公主恐怕不知我是谁,您杀了我,背上人命,圣上再如何袒护您,只怕您也难逃罪责,所以,公主还是请放下剑。”
再说了,天高皇帝远。
怎么给她撑腰?
“我知道你姓徐,”解忧手中长剑垂下,转而看着他腕缚上的黑色带子,这人虽然姓徐,但并不是徐骢安插的人:“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见她把剑放下,副将颇为嗤讽,却又微笑:“卑职不知公主在说什么。”
“太后嫁侄女与大将军。”掩住眸光中加深的冷冽之色,解忧脸容上却是平静,说:“你却自作主张要闫大将军的命,不怕皇帝和太后问罪?”
副将唇角微起:“公主真会说笑,何人看见卑职要了闫大将军的命?”
“我看见了,”解忧抬眸看着他:你是不是打算杀了我?”
“怎么会呢,”副将眯眼笑了声:“卑职可没有闫大将军那样吃撑的胆子,大将军居然敢见色起意,在途中带着公主离队,还欺辱了公主……”
解忧瞬间握紧了长剑。
副将看到她眼中又升起的怒气:“公主别生气,此事您也是被迫受害,回朝之后,卑职定会为你讨个公道,这大将军胆大包天,竟还与水匪勾结欲杀卑职以除后患,好在卑职机智聪慧,带着公主先行逃离,至于大将军……”副将叹了声:“可能已经死在恼羞成怒的水匪手中了吧。”
这理由很好,挑不出差错,待日后回了帝都,这些话就会成为事实,她本就声名不堪,无从验证,哪怕死死狡辩,别人也只会当她被欺辱了不敢承认。
想明白后,解忧迅速冷静下来,看着他,好以闲情道:“徐将军能做到这一出,你果然很聪明。”
“公主过谦,卑职愚钝,”副将背过身子,双手撑着船栏,眺望着远处:“今夜的江景,倒是不——”
他脸色突然诧变,闷哼了声。
“可惜,有一点不好。”
哪一点不好呢?
但他问不出来了。
副将低头看到自己的胸前,血淋淋的剑尖完全从后面刺穿,不留余地。
解忧站在他身后,慢慢地把剑抽出来,斜着提在手上,任由剑尖上的血滴在甲板上:“你话太多了。”
徐副将终于能转过身来,痛苦扭曲的面庞死死盯着她,没走两步,还没碰到她就气息凌喘地倒靠在船壁,他明白这一剑无力回天,但又不甘心,双眼充斥着漫天的怒气和怨气。
解忧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
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解忧撑着剑,微微弯下腰身,不介意让他死得更不瞑目一点:“徐副将与水匪勾结,意欲诬陷本公主,又谋害闫大将军,已被本公主当场诛杀!”
他想说什么,但嘴边血沫多。
等到他咽了气,眼睛还不甘瞪着。
船尾上,六名侍卫目瞪口呆地看着副将惨死,等他们反应过来,解忧已经站起来,提着剑,在诚恳的问他们意见了:“闫将军的船只不见踪影,恐怕是有难,你们可愿随我回航去救?”
侍卫相互看了看。
方才徐将军与公主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但真真假假谁也不知,到底是闫将军欺辱公主,公主编了个理由杀人灭口,还是徐将军意图诬陷大将军和公主,却被反杀呢?
解忧扫过他们讳莫的脸:“闫大将军为国开疆扩土鞠躬尽瘁,是圣上倚重的国之栋梁,若闫大将军出了事,圣上怪罪下来,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沉默片刻,有人率先出列:“闫将军待人真诚随和,为人有目共睹,卑职信闫将军绝不会做侮辱公主之事,船只不知所踪,那船上也还有我们的弟兄,岂能不管不顾,卑职在此,听候公主差遣。”
解忧下意识看他的腕缚,非青。
随后有两名腕缚为青的侍卫表态,剩下三人也陆续表明态度,解忧命他们把副将的尸体沉入江水,随后擦干剑上血迹。
等解忧转身,正好和琉璃面面相对,琉璃不知何时醒了,眼睛睁得很大,看到以前娇生惯养柔弱不能自理的公主,现在干起杀人的事来这么利索。
琉璃呆了很久,也没说话。
解忧看了眼舱内,徐银楹还在睡,解忧不知道琉璃刚才看到了多少,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
解忧来到船头,让艄公停速反帆回航,但艄公脸色奇怪,吱唔不肯应答,反而用眼睛瞟着左右值守的两名侍卫。
左边侍卫恭敬了声:“船只夜间加速,乃是徐将军之令,公主若要返航,待卑职去过问徐将军,再来回禀。”
说着,左边侍卫想去船尾找人,但被她身后六名脸色各异的侍卫拦住。
“公主?”右边侍卫面色难看,颤了声:“您这是要……”
船头正在睡的另外四个侍卫相继惊醒,睡眼惺忪的站起来,很是懵圈。
如今所有侍卫都在这里,解忧不可能再用杀人去威慑,只能晓之以理:“徐将军突然不知所踪,闫大将军所在的船只也不见了,恐怕这二位将军有难,事从紧急,望诸位能同我齐心协力,调头回航前去救援。”
艄公与左右侍卫对视。
这似乎与预想的情况不符啊……
徐将军呢?
左右侍卫相视,面色忐忑,均是心想,徐将军不知所踪,想必这位公主已控制住船尾六人,若是不从只怕有恶斗。
看清局势后,左右侍卫便低身道:“卑职听凭公主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