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从《东语完璧》说起

关于中国人留学日本的历史，实藤惠秀《中国人留学日本史》是一本经典著作。《东语完璧》是晚清留学日本高潮中的一本速成日语的教科书，完整的名称是《实用东语完璧》，它还有一个别名是《日语自得》，明治三十八年（1905）在上海出版。

关于晚清留学日本的教科书研究，现在也不鲜见。但如果从细微处观察，这些研究中还有需要注意的问题。比如对于研究中涉及的具体史料，一定要设法看到实物，转述和从二手文献中引用材料，一般要非常谨慎。我们现在的学风，对于那些小的史料钩沉和考证，一般不很重视，非专书和论文不算学术研究，其实这是不好的学风。前辈学者的许多学术研究，常常是由专著和小的学术考证共同构成的。在这些小的学术考证中，可以看出学者的学术兴趣和学养，比如像《陈垣史源学杂文》那样的书，现在很少有人能写出来。史学训练，我以为还是要先从这些小处做起。学术进步也是一个累积的过程，只要是新材料或者考证、辨识了材料的来源及准确与否，其学术贡献是不言自明的。

像《东语完璧》这样的书，在旧书摊上，没有什么人太在意，也非常地不值钱，但如果要真正用的时候，还不一定能找到。我留意这方面的史料只是出于兴趣，因为看别人的研究著作，有时候很难真正了解那个时代，只有看到实物，才会有历史感。此类书除《东语完璧》外，我还有门马常次的《文法应用东方汉译规范》，当时宏文学院用的就是这个教本，书前有院长嘉纳治五郎的序言，黄兴、鲁迅和陈独秀都在这个学校念过书，一般说来可能也用过这个教本。因为这个教本中有些课文是关于政治学方面的内容，比如国家的类型等，所以这些早期政治学方面的知识，对学生会有影响。

实藤惠秀的书中，关于晚清日语教科书的史料是非常丰富的，在他的范围外，要再找出新材料不是完全不可能，但也不是很容易。《东语完璧》一书，列在实藤惠秀开列的晚清日语教科书目录中，但不知是原书还是翻译的原因，出现了一点小的失误。这本书是上海“新智社编辑”的，但实藤惠秀的目录中译成了“作新社”，这个书局当时还出过不少同类书，都印成了“作新社”。我猜想，实藤惠秀可能没有看到这本书的实物。因为实藤惠秀的书中专门研究了当时“留学指南”一类的史料，并详细引述了章宗祥编写的此类东西，但他没有注意到《东语完璧》的书后，完整附录了一份《日本东京游学指南》。这个“指南”与实藤惠秀引述的史料略有不同，特别是在当时留日学生的各项费用方面有些出入。另外，这个“指南”涉及的当时留日学生的学习和生活方面更为全面，比实藤惠秀完整引述的那个材料更能看出当时留日学生的生活状态。

晚清留学日本的学生对中国现代化的影响很大，当时“日语速成”一类的教科书曾起过重要作用，特别是在新知识体系的形成中，这个过程的意义是非常明显的，尤其是在相关的例句和课文中所传达的现代知识与当时知识分子的思想有很大关系，正如《日本东京游学指南》的第一节“游学宗旨”中所说，“自政治、法律、经济、兵学以至于医学、文学、宗教、理科、美术、工艺”，都有影响。

顺便说一句，《日本东京游学指南》中有一个注释，明确解释了“科学”一词在中国的传播情况，原文说：“学科与科学，中国多有混同。日本则判为两门，科学者，一切理学之总称，如英语所谓Science是也。学科者即科学中之一学科目，又曰课程或科目，如英语Lesson是也。”

今天看来这不是什么问题，但在一百年前，知识分类对中国知识分子来说还是一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