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1式复合词中修饰语的选择限制

从表面上看来，能够出现在2+1式复合词中修饰语位置上的成分五花八门，既有动词性成分，也有名词性成分。名词性成分极为常见，在此不用举例。动词性（含形容词性）的常见的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一） 双音动词（含形容词）。例如：

（3） 游泳池  流浪汉  检察院  辩护人  表现力  发明家

聊天室  追悼会  说明书  梳妆台  结婚证  洗澡间

肥胖症  纯净水  安全帽  吝啬鬼^[1]

（二） 动宾结构。例如：

（4） 登山鞋洗发水擦脸油杀虫剂无花果望远镜

吸血鬼绊脚石闭门羹防洪堤保温杯越野车

断头台计价器敬老院碰头会滤波器

（三） 状中结构。例如：

（5） 不粘锅速食面速成班近视眼独奏曲多发症

交响曲未亡人手抄本连阴天最惠国暂住证

先行者首发式私生子冷藏室

那么，2+1式复合词对于可以进入其修饰语位置的成分有没有什么限制呢？我们发现，实际上并不是任何语义上合适的二字组合都能进入2+1式复合词的修饰语位置。A+N式二字组合可以进入2+1式复合词，而且其能产性较高。相比之下，N+A式二字组合就不能进入2+1式复合词。比如，我们可以说“长颈鹿、短尾猴、长臂猿、软木塞、老年斑、白皮书、红眼病、高跟鞋、低能儿”等，但不能说“颈长鹿、尾短猴、臂长猿、木软塞、年老斑、皮白书、眼红病、跟高鞋、能低儿”等^[2]。

这一点与英语类似，英语中有：long-distance call、red-brick university、hot-air balloon、wide-arm rowing、long-sleeved shirt等（但是在英语中，在“形+名”之后有时需要加“-ed”以表明其修饰性质）。英语中N+A式组合不能进入复合词的修饰语位置，这是因为英语中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句法组合，英语中的形容词在陈述名词时必须要靠系词来连接。

在汉语中，形容词可以直接做谓语，不需要系词来连接，N+A是合格的句法形式。A+N和N+A在句法功能上有一定的相通之处，二者都可以做谓语。例如：

（6） a. 这个人头发黄。

b. 这个人黄头发。

那么，为什么在汉语中N+A式二字组合不能进入复合词的修饰语位置呢？

我们认为，这与指称性的强弱有关系。虽然A+N式可以在一定情况下做谓语，但其基本性质是指称性的，而N+A式在更多的情况下是陈述性的。这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 A+N形式的主要功能是充当定语，N+A形式的主要功能是充当谓语。比如，在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现代汉语语料库中，“白头发”做定语有53例，“头发白”做定语仅有1例。“白头发”做谓语有28例。

（二） A+N形式做定语时可以不加标记，而N+A形式做定语时一般要用结构助词。比如：

（7） 红脸汉子   脸红的汉子   ^*脸红汉子

（8） 小脚女人   脚小的女人   ^*脚小女人

（9） 方口瓶子   口方的瓶子   ^*口方瓶子

“的”是定语标记，带“的”的结构是短语结构，而不是词结构。因此，以上对立表明，［［A+N］+N］有可能形成复合词，其内部构造类似于apple pie这样的名—名复合词；而［［N+A］+N］基本不能形成复合词，其中N+A可以看作是充当定语的小句。这一点与下面的一点密切相关。

（三） A+N形式在历史上相对比较容易发生词汇化，而N+A形式则相对较难发生词汇化。比如，“黄发”在古汉语中可以转指老人：

（10） 黄发、齯齿、鲐背、耇老，寿也。（《尔雅·释诂》）

（11） 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晋·陶渊明《桃花源记》）

（12） 黄发稚齿，咸兴酷毒之叹。（《北史·隋本纪》）

但是相应的N+A形式“发黄”则没有发生词汇化。

再如“白衣”“热心”“红茶”“黑马”“美意”“苦味”“冷汗”“好戏”等形式都发生了词汇化，被收入了词典，词性大都是名词，只有个别是形容词，如“热心”等；而与之对应的N+A形式都没有发生词汇化。

少数发生了词汇化的N+A形式^[3]，一般是谓词性的，如“眼红”“心软”“心虚”“胆大”等。这就是说，词汇化之后仍然保持了结构原本具有的陈述性。

我们认为，正是由于A+N形式比N+A形式表现出了更强的指称性，因而A+N式可以参与构造名词性复合词，因为名词性复合词也具有指称性。

不过指称性高低这一因素只在存在选择的条件下起作用，如果没有选择，指称性低的成分也可以参与构造复合词。A+N式和N+A式由于可以表达类似的语义，因而在构造复合词时有选择的余地，选择A+N主要是因为其具有指称性。但是N+V和V+N语义差别较大，因此陈述性很强的主谓式的N+V在构造2+1式复合词时不需要变换成V+N，如：“人行道、虎跳峡、蜂鸣器、眼动仪、干休所、人造丝、民营厂、军需品、佛诞日”等。如果变换成V+N，意义就会有很大变化，比如“人造”和“造人”意义差别很大。而且，四音节的主谓式在进入定中复合词时，语序也不用进行调整，如“厂长负责制、企业自主权、生物进化论、技术密集型、营养不良症”等，这说明只要是没有指称性更强的成分可替换，动词性成分就可以原封不动地进入复合词而显现为指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