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与侯景、司马子如、孙腾等人与杨宽到达洛阳后,与同行的柔然王族叔住在燕然馆内。
侯景、司马子如、孙腾以前没来洛阳,便由来过多次洛阳的函吏高欢引着,到洛阳城内四处转转。
高欢和侯景、司马子如、孙腾等行走在洛阳街上,只见崇门丰室户连房,飞馆生风楼起雾,家家高台芳榭,处处花林曲池。
司马子如不禁叹道:“真是北地圣境、人间天堂。”
但见那洛阳城内百尺金刹与青云比高,广殿共阿房等壮。宝塔骈罗,庙宇栉比,竞摹山中之影;高门华屋,斋馆敞丽,争写天上之姿。
繁林巨树,绿影荫途,足使日月蔽亏;悬葛垂萝,缠盖幽庭,能令风烟出入。
绿阴轩廊之中,僧徒俗众相谈为欢,飞檐重阁之下,佛曲胡音相和争妙。
司马子如叹道:“真乃花园国度,佛教世界。”
四人行在槐柏夹翠、桐桑扶疏的道上,相与谈佛论经、谈今论古。
高欢道:“一赖佛法西来,二因大魏承天之幸,方有今日之荣。这洛阳城历经数朝风雨,曾经几次毁毁建建,真可谓是一朝君子一座城。”
侯景问道:“何来此言?”
高欢道:“万物灭灭生生,宇内合合分分,王侯亡亡兴兴。魏蜀吴三国一统,成就了司马氏两晋王朝。后北方游牧乘永嘉年间八王之乱,俘虏晋怀帝,火烧洛阳城。洛阳城城郭崩毁,宫室倾覆,寺观化为灰烬,庙塔顿成丘墟。墙头长蒿艾,巷生荆棘。”
司马子如接话道:“西晋土崩瓦解之后,以北方鲜卑等五胡蜂涌而入,衣冠南渡,逐鹿黄河,建立了十六国。这些政权遽兴旋灭,此起彼迭。鲜卑拓跋部首领拓跋率独孤部、宇文部、贺拔部、尉迟部等部落入主中原,一枝独秀,建立了我大魏王朝。”
司马子如顿了顿,又道:“拓跋珪之子太武帝拓跋焘,虽废寺灭佛,但能励精图治,击溃柔然和高句丽,扩地千里。又西逐吐谷浑,扫灭夏国、北燕、北凉,结束十六国,统一北方。孝文帝重文修武,以南征之名,迁都洛阳,推行汉化,从此走向强盛,国强民安。”
高欢道:“佛教在大魏传播盛况空前。我朝朝野笃好礼佛,诸王贵人,达官显宦皆迎合旨意,广筑寺塔,修窟凿像,设会施僧。仅洛阳城内的建阳里这方圆一里之地,就有璎珞、慈善、晖和、通觉、晖玄、宗圣、魏昌、熙平、崇真、因果等十寺。里内士庶,二千余户,皆信崇三宝佛,想不会再出现那种灭佛事件了。”
高欢道:“今天是四月四日,是文殊菩萨圣诞之日,我们先去长秋寺的释迦像今天出游,这可是一年才有一次的。我当了几年函吏,来过洛阳多次也未碰见一回。”
不一会,众人到了西阳门内御道北一里。遥见前方有一所三层浮图,金盘灵刹,曜诸城内。
高欢道:“到了,那就是长秋寺。”
侯景道:“我听说这长秋寺为大宦官刘腾所立。刘腾早年做过长秋卿的官,因此取了这个名字。”
在御道之上,只见一六牙白象驮负释迦于虚空之中,端庄威严,悉用黄金美玉装饰,作工绝异,难用语言来一一陈述。
高欢道:“这白象驮负的释迦像便是长秋寺的那尊。”
此像之前,一群着奇装异服之人舞着辟邪与狮子导引其前。这群人一会儿表演吞刀之技,一会儿从狮子口中吐着红红火焰。奇艺异技,诡谲非常,京师之地未有超出。
白象驮释迦之像停经之处,观者如潮。只见大人你我相挤,小孩骑在大人肩上翘首仰望,正是:
文殊队仗实堪夸,暂别牟尼圣主家,
迎引仙童千万队,相随菩萨数河沙。
金冠玉佩辉青目,云服珠璎惹翠霞,
狮子骨仑前后引,翻身却坐宝莲花。
队仗高低满路排,层层节节映金台,
金炉玉案空中现,龙节幢幡雾里开。
金紫曜明衣内宝,眉间时放白毫光。
花台瑞相时时现,莲座希奇别有名,
声闻浩浩满虚空,菩萨喧喧入室中,
伞盖云头盈路下,幡花雾里响玲珑。
八部罢吟鱼梵曲,四王队仗绕金莲。
空中只见天花坠,云里惟闻龙脑烟,
万亿听徒由浩浩,千群圣众闹喧喧。
高欢道:“今日洛阳又是十巷九空,百姓都争相来此一睹为快。去年和前年就挤死踩死了好几个人。再看一会儿我们去到景明寺一游。”
高欢与侯景、司马子如、孙腾又来到宣阳门外一里御道东,御道两旁皆是高林遮窗,青槐绿柳,枝连叶交,互为掩映。
不一会,几人步入城南景明寺。一入寺门,高欢道:“此寺为宣武皇帝立于景明年中,因得此名。”
狗子侯景道:“不愧为帝王所修,寺虽不大,东西南北只有五百步见方,但能前望嵩山少室,却负帝城,独占风水宝地。”
再住里看,只见青林垂影,绿水荡漾,竹松兰芷垂列于石阶和水岸之上,清风轻摇,叶片上露珠晶莹,含光微颤,吐馥绵绵,流香阵阵,令人心脾顿沁。
繁枝密叶中不时传来莺啭雀鸣之声,司马子如循声抬眼,高欢也上顾下盼,难寻一鸟半羽,却见一坐七层浮图拔地高耸,离地百仞。那浮图装饰华丽,可比肩永宁九层木塔。承露金盘刺入浮云,黄铜铎铃镶珠嵌玉,霞表焕烂。
司马子如对高欢道:“此七级浮图起建于正光年中,由胡太后始造。前些日子我们游永宁寺,象我们这样的小官,只能上三层,令人抱撼。今日我们且登上此寺七层浮图,尽情饱览一番。”
说罢几人拾级而上。众人登高四望,见寺内经堂楼观足有一千余间。复殿重房,交疏对檐,青台紫阁,浮道相通,深得伽蓝之妙,最得称道。
高欢道:“他日我也造一座七级浮图,阳光绚烂之日,可登高眺远,览顾四方。白天肩撑金轮,昼间手抚星辰。”
孙腾接话道:“他日锦绣灿烂,须仰赖一针一线织就,今日众兄弟不烦登高百尺,长了才识,也算为明日执针同绣几线。”
司马子如道:“我大魏世人崇福尊佛,夷人称为佛国,过几日便是四月初八佛诞节。我刚才听一位比丘对一居士说,在四月七日,京师诸寺庙金像玉佛皆来此寺聚集,千像来朝,万人同拜,场面非凡间所有。”
高欢道:“四月八日皇帝要在闾阖宫举行大礼,为柔然所赠五彩舍利珠举办盛大法事,那天拜诣过景明寺的千像也来参加。”
侯景道:“反正这些天又不忙,四月八日那天再来此景明寺一游。”
那是肯定,错过了多可惜。”高欢停了停又道:
“作为都城,洛阳寺庙众多,香火盛极,平日里有的寺庙中伶工伎女作各式乐舞排演,一到节日或法会,则鼓乐喧阗,观者如云,热闹非凡,我们现在就去一个极为热闹处看看。”
高欢领着司马子如、侯景、孙腾来到景乐寺,只听得寺内歌声绕梁,丝管寥亮,谐妙入神再到寺门前往里一窥,只见舞袖徐转。
高欢呈诡秘之色道:“可惜可惜,可惜此寺乃比丘尼寺,男人不能随便进入,如果有幸“得以一观,岂止是达至天堂”。
司马子如道:“此寺尽管是尼寺不假,但听说遇到大斋日百姓可以出入,今天是大斋日吗?”
高欢道:“所言不虚,如遇大斋日并无限碍,恰巧今天正是大斋日,你看,不是有人往里走吗?”
进去一观,几人顿时看得目乱睛迷。
只见平素所未见过的奇禽怪兽伴随着丝竹鼓乐,舞拚殿庭,飞空幻惑,世所未睹。异端奇术,总萃其中。剥驴投井,植枣种瓜,须臾之间便可品偿。
又过了四天,便到了四月八月。
高欢与司马子如、侯景、孙腾等人一早便到景明寺前,来看千像来拜诣景明寺之盛景。
宣阳门外御道之上,洛阳各大寺庙中的金佛玉像依次排列。在最前方的是昭仪寺一佛二菩萨,塑工精绝,冠于京师。景明寺三像出来相迎,梵乐高奏,鼓钗振天,挥袖群舞。
紧接而来的是宗圣寺的一尊三丈八尺高佛像,头顶重瓣大莲花,足踏莲花宝座,莲花瓣上依雕有八个伎乐和两个飞天。仪态特别端庄严肃,炎光辉赫,独绝世表。只见前来士庶瞻仰的士庶百姓,目不转睛,都顿大眼睛不舍得眨眼。
此番看未罢,那番来登场。在一阵哄叫中,只见由羽林军一百人举一金像辇,辇上巨像离地高约三丈,巨像之上遮以莲花宝盖,四面垂挂金铃和七宝珠,后装饰飞天伎乐屏风像,抬头仰望似入云表。
高欢道:“此像出自石桥南道上的景兴尼寺,是朝中阉官所共立。举像的羽林和吹奏丝竹的乐工,都由皇上下旨调拨的。”
只见大街上金花映日月,宝盖浮卷云,幡幢若密林,烟香似雾笼。乐僧高奏梵乐法音,聒天动地。伎徒舞着百戏腾挪飞跳,竞相比拼。名僧大德,负锡为群,信徒法侣,持花成薮。车骑填咽,繁衍相倾。
各寺庙大小约一千躯佛像依次出行:释迦牟尼、释迦如来、弥勒、阿弥陀、燃灯、药师诸佛像,地藏、普贤、文殊、观音、势至、华严、迦蓝、龙树、韦驮诸菩萨像,按序入宣阳门,在阊阖宫前受小皇帝元诩散花。
高欢道:“圣上面威风,如换我坐,更会威仪天下,权服四海。”
侯景道:“换谁坐在其上都会有威服四海之表,要害是威服天下之才。”
孙腾道:“佛说要戒贪嗔痴,忌妄语,小声点,以免惹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