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折草往返几次将水缸里的水担满后,天已大亮。
婆子们将各园子里的早饭已盛放好,摆在精致的餐盘里,各园子里的早膳并不相同,用上这上好食材的,自然是这夏府有身份,有地位人,至于不受宠的姨娘,庶出小姐之类的,膳食自然会差些。
不大会儿,各园中的丫鬟传早膳,一个个端着玲珑的红漆托盘样对好菜肴,端了出去。
穿着长腰襦裙,头梳双丫发髻,脚步错落稳健,步子轻快。
婆子们忙完早膳,肚子早已咕咕作响了,顾不得什么,各自盛了剩饭,将切菜的木桌用抹布扫了扫,搬过板凳就对着坐了下开。
没寻到板凳的也不讲究,挨着门槛一屁股坐下,管它呢,总归能舒舒服服的把肚子填饱才最重要。
那吃饭的婆子瞥见桌上备好的早膳还有一份未被端走,眯着眼瞅了瞅,那装饭菜的盒子粗制简单,大红色做底,都已掉了红漆。
害!原来是西苑那份不受宠小姐的,回回不是来迟,就是要遣人给她送去,真是费事!
可再不受宠,终归也是她们的主子,若怠慢了下来,有人追究,挨罚的不还是她们?
那婆子正想着,温折草进了屋来,刚迈进一只脚,就见一满脸褶皱的婆子指着自己,“喂,你,叫什么来着?你去把这早膳给西苑的小姐送去。“
“是。“
端了早膳盒子刚要出去,温折草又退了回来,“那个,阿婆,西苑在哪?“
那婆子只顾着吃,嘴上还沾着油,顾不上看她,埋头道,“前院最偏的一个庭院。“
“哦。“
温折草跨着三层饭盒,寻路找去,与打水的方向相反,一直向北走,走过一长廊,路过有假石清泉的赏景园,真是曲径通幽!踏着平坦的石头走了去,只见一座弯桥横跨上面。
弯桥的正东方向,是夏府夫人,老爷的住处,远远的就望见,一所恢宏气派的高楼林立,门前载着凤尾树,已长得许高,想必进门就是大厅了吧,不过,她可不敢擅自闯进去。
除去正东方向的主厅,那这弯桥所对的不就是西苑了吗?
温折草迈着步子,也不敢怠慢,匆匆过了桥。
这座桥左侧向西走才有一条路,两边载的竹子,青翠茂盛,让她不由得想起几个时辰前的事来。
害!温折草揺揺脑袋,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小路没走多久,在载种竹林的尽头便现出了一扇园门,上面写着“西苑“二字,字已破落的快了无痕迹了。
那园门也是锈迹斑斑,陈年老旧了,温折草只想着这里偏颇,没想到竟会如此破落。
推开老旧的园门,那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进了门却还是不见有人迎出来。
“有人吗?奴婢奉命来送早膳的。“
回答她的是空寂无廖的竹叶风声。
温折草又轻轻重复了遍,可还是没有人回应。
这园中空无一物,只正中间摆放着一张石凳,石桌子,供人休憩的,只是,也太简陋了些。
园中的杂草倒是长得旺盛,也无人修剪。
温折草想着这早膳一会就该凉了,犹豫着,还是迈上了台阶。
她敲了敲门,里面这才传来一声气若有丝的回应,“进来吧。“
得了应允,温折草这才推门而入,可一踏进房门,她发现这房间内竟也是空空落落,除了洗漱用的與洗盆,梳妆台,屋中连个摆件都没有。
温折草将膳食放到桌上,进了里侧的厢房,厢房里只孤零零摆着一个衣柜,床榻上躺着一娇弱美人,穿着月白色衣衫,脸色虚白。
那美人动了动似乎没有力气起来,温折草见状忙扶起她,她身子骨极瘦,明显是患着病。
可她这病中的模样也是娇美动人,我见犹怜。
“小姐,奴婢是新来的后院丫鬟,在厨房帮忙,婆子差奴婢给小姐送早膳来。“
“嗯。“
美人虚弱的应了声。
温折草温声道,“小姐,您先用膳吧,一会儿该凉了。“
“先放着吧。“
说话的小姐似乎并没有什么胃口,摆摆手示意让她退下。
温折草扶着她的手,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小姐又气若有丝,毫无食欲。
“小姐,您是不舒服吗?“
“不必管我,你退下吧。“
“是。“
主子发了话,温折草又不能忤逆,只好关上厢房门,退了出去。
可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甚不安稳。
人走到老旧园门处,温折草想想,不行,还是不妥,又返了回去。
结果,温折草再次推开厢房们时,那床榻上的美人没了声响,好似昏了过去。
“小姐,小姐?“
温折草揺了她两下,我不知道她是夏家哪位小姐,摸着她的手只觉得发惹,温折草用手又探了探她额头,天哪!这么烫,这么烧下去岂不要人命!
刚刚见那小姐的样子,脸色虚白,应该是身子骨不好,常年服着药,这样一来,她这副身躯怎么能扛得住这高烧呢!
温折草忙给这位小姐盖好被褥,急匆匆的一脚跃出了园门。
去哪呢,找药,怎么找药,
哎呀!温折草正急得团团转,忽地一拍脑门,刚刚来时那正东方向,不是主厅吗,肯定有管事的人。
对,就去那!这位小姐弄不好,小命就没了。
温折草火急火燎的过了弯桥,就往正东方向跑。
右折,一棵大垂柳散着枝叶,扫在微波荡漾的水面上。
气喘吁吁,温折草在大门处停下了,大门是敞开的,从里就能窥见,其中的景象好不气派,正对门是一个大园子,院中四角载着棕榈树,植冠粗壮,高大。
园子再往里就是大厅,平日里会见宾客的地方,那棕榈树遮着,温折草没看真切。
站在门口处,也只犹豫了一瞬,想着那床榻上病怏怏的人,温折草一咬牙冲了进去。
之所以冲进去,是因为她知道这大园子后,定是有看门护卫,若是和这看门护卫说了此事,让人进去通报,她定会被撵出来。
刚刚那位小姐的住处与这儿简直是天差地别,看来那位小姐应该也不是受重视的。
可此时她只能赌一把了,人命关天!
就在温折草刚一个轻巧的身影侧身跑进时,果不其然,身后两个守门小厮立刻追了上来。
温折草不敢停歇,她跑得飞快,眼看跃过了那园子,可她忘记了,大户人家里都是设有门槛的,每个房间都有,更何况是大厅!
猝不及防,温折草一个狗啃泥摔了进去,待她抬起头时,眼前的景象令她紧张的直打寒颤。
厅中几名男子的视线,正直直的扫在她身上。
主位椅子上坐着一威严男子,绾着冠发,黑白发丝各半,身着青色祥云袍,不怒自威。
在她左侧正站着两位少年,一个身着玄色暗紋衣袍,一个身着墨色鎏金长袍,气质华贵应该是少爷之类的吧。
右侧的男子一身银白色长袍,黑色长靴,腰间束着黑金玉带,缀着一块色泽上乘的墨玉,黑发被玉冠束起,长发飘逸,轮廓冷硬,气质妖邪。
几个人的视线正扫在温折草抬着一张摔得鼻青脸肿的面容,飞快的环了一圈后,又立刻低下头去。
那两个追她的小厮扶着门槛微喘着气,这女的,跑太快了吧。
“老爷,小的做事不利,这女子硬闯了进来。“
两个小厮趴在地上,请罪。
那主位椅的中年男子,冷哼一声,拧起粗眉,就要发话。
温折草忙跪好身子,整个头都埋到了地上,“请老爷恕罪,奴婢是有要事禀报,才闯了进来,西苑,西苑的小姐重病在身,现在已昏过去了,实在是情况紧急。“
“请老爷快差人救治小姐,不然小姐命都难保了,奴婢愿意领受一切责罚。“
温折草说完话,腿都在发颤,这上位的人太可怕了。
“芜儿?“中年男子皱起粗眉,似乎极力回想着自己这位女儿的样貌。
“夏老爷,人命关天,还是快派人去看看夏小姐吧。“
不知是谁帮衬了一句,中年男子这才想起正事。
边捋着胡子,点头默许,“丁管家,你去城中速把大夫请来,去给五小姐把把脉。“
“哎,是,老爷。“一戴着家丁帽的四十岁老翁,躬身应了后,退了出去。
五小姐?原来是五小姐。
温折草低着头正想着,从她头顶上方传来夏老爷的威严声音,“至于你,无视府上规矩,胆敢冒事闯入大厅,惊扰贵宾,来人,把她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温折草一惊,怎么昨日挨打了,今日又挨打!
还是二十大板!
“夏老爷,我看这丫鬟也是护主心切,才忘了规矩,这样责罚未免重了些。“空中响起一温润男声。
温折草偷偷将埋着的头,往右侧了侧。从臂弯缝隙中,看见一双蓝青色靴子。
咦,漏了一人?刚刚没瞧见这双靴子阿。
夏云霆一张布满庄严的脸不为所动,“苏少爷不要替一奴婢求情了,我这偌大的夏府,还轮不到一个丫鬟前来撒野!“
“来人!“
说着就遣人上来,必打无疑的架势。
待小厮架起整个人都埋在地上的温折草时,一疏离不带任何情绪的男声响起,“夏老爷,这府上的规矩严谨是好,可若传出去这虐待下人,名声恐怕不好听吧。“
夏云霆一震,那温润男声又劝说道,“是阿,夏老爷,此事也无关紧要,再说又是为了五小姐,还请不要责罚那丫鬟了罢。“
有人给了台阶,最好知趣就下。
夏云霆缓了脸色,“既然两位少爷都发了话,夏某再不应,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夏老爷言重了。“温润男声理了衣袖,向着他作了个揖。
被架着的温折草看清了那温润男子,清秀俊朗,穿着靛蓝色长袍,白色腰带,佩着白脂的翡翠。
还有那一双蓝青色靴子!果真是他。
在危急时刻,帮她求情的那位。
左侧站着的两位少爷不知是怕沾惹上是非,还是碍于自己父亲的威严,噤在一处,缄口不言。
那靛蓝色长袍的温润男子,也正打量着她,温折草有些呆头呆脑,朝着他不知该作什么反应。
“还在那愣着干什么?还不退下,难不成等着挨板子吗!!“
夏老爷一声厉喝,吓得温折草一个激灵。
她福了身子,低声道,“谢,谢老爷,奴婢告退。“
声音竟都打着颤,方才闯入大厅的侠肝义胆,转瞬消失不见。
温折草面过身子,刚迈出大厅门槛,便一溜烟跑得没了身影。
那靛蓝色长袍男子望着她逃得飞快的身影。嗤笑道,“好一个有趣的丫头!“
身侧银白色长袍,一身妖邪气质男子,始终气定神闲,余光扫向那身影,狭长的风眼转着玉扳指,“是阿,好一个有趣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