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神匠如何在宇宙中实现“善”

在柏拉图看来，数体现着“多”中的“一”。神匠正是以数学对象为媒介，造就了理念的统一性与质料本原之间的谐调与混合，可见，数与形在此起着重要的作用。

柏拉图写道：

它们运动与力的量达成了正确比例的分配，这个过程可以如此设想：神使那在万物本性中作用着的、出于恣意的必然性遵从理性的说服，将它们导向最精确的东西、导向数的比例，以此成就了完满（）。（《蒂迈欧》56c3-7）

柏拉图进一步阐述道：

正如开始时说的那样，一切原初物料（Urstoffe）都处于迷乱的浑晦之中，直到神在各方面都给它们植入各种尺度，使其自身以及与其他事物之间都有合乎秩序的比例。（《蒂迈欧》69b2-5：）

神匠协调理念与质料本原及其中隐含着的四元素的初始迹象，从而造出了火水土气四元素。神匠先用原初三角形构造出规则的几何体，这些几何体又分毫不差地支配着质料本原，也就是说，借助形与数，神匠使“多”中的“一”得以展开。^[40]

接着，神匠将这个世界——连同其中一切可感之物——作为唯一的整体创造出来，这些形形色色的可感之物，又各自反映着相应的可知之物，这种反映也以“善一”（Guten-Einen）为基础：

这就是为什么创世者不造出两个或是更多的世界，而只生成这个世界，并使之恒久持存的原因。（《蒂迈欧》31b2-3：）

神匠又一次在“善一”的基础上，通过几何比例联结它创造出的诸种元素，从而形成更高层次的统一。柏拉图的表述如下：

但两个事物无法凭其自身达成一致，这要靠第三样东西，也就是联系的纽带，正是这纽带使两个事物的结合成为可能。那些将自身与被结合物联结得最为紧密的纽带（），才是最美的。为了达成最美的效用，它们必须使自身的本质合乎比例。（《蒂迈欧》31b-c）

比例甚至能达成万物的合一：

于是，神将水与气置于火与土中间，尽可能使它们拥有相同的比例——气与水的比例有如火与气，水与土的比例有如气与水——这样，他就结合了各种元素，造就一个可以看见又可以触知的全体。也因此，世界的形体便被创造出来，它们有着属类的分疏，并在数量和比例上与诸元素达成了和谐（）。它们也便有了友爱的凝聚力：因其自身结成了紧密的统一，故任何外力都无法将其分解开来，甚至它的创造者也不例外。（《蒂迈欧》32b-c）

万物中的凝聚力从“一”而来，并不需神的维系，神匠也以此确保了宇宙的合一：

出于这个原因，他打算用全然完满的部件，把世界建成唯一的全体——就如同那永远不病不老的生灵一般。（《蒂迈欧》33a）

同样，神匠也依照“包容万有的形式”，从而造出宇宙（《蒂迈欧》33b3-4），并给予它最为高尚而统一的运动：

因为他让它们绕自身的轴（）做完全的匀速运动，令其自转起来，并远离其他六种运动方式，免得偏离了正确的轨道。（《蒂迈欧》34a3-5）

甚至时间本身——作为流变的宇宙的本质特征——也是“一”的影像：

于是他有意为“永恒”塑造一个摹本，以便为天订立秩序，他按照存留于“一”中的永恒的样子，造出了在数中运行的摹本，这就是我们称为“时间”的东西。（《蒂迈欧》37d5-7）

在柏拉图对灵魂创生过程的论述中，这种通过数来实现“多中的一”的思想，体现得最为错综复杂，这位哲人认为，作为统一体，灵魂由是中位的（mittlere）同、中位的在、中位的异这三个理念构成，这些理念又是各自相应的可分与不可分理念的混成。因此，灵魂是理念的统一（），是三者合一（）的整体（），这个整体则是依照使“善”（也就是“尺度”与“一”）得以实现的几何与算术的量，随后得以构造起来。^[41]

据普鲁塔克（Plutarch）记载，柏拉图曾说：“神总在做几何。”^[42]而且，神“做几何”的方式，与他实现“善”、“一”与“尺度”的方式相同。

以下这段话出自《蒂迈欧》，其中可见我解读的依据：

神有着充裕的洞见与权能，这使得他既能将“多”混成为“一”，又可把“一”分解为“多”，与此相反，人类过去从来没有，将来也不会有能力使任何东西臻于完满。（《蒂迈欧》68d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