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躬身行秦相病故,狄寇平英杰归天

却说辽帝得报,正是秦相王彪薨逝之事。

此间详情如述:

王彪自受托孤之命后,每日夙兴夜寐,诸事亲为,终至积劳成疾,于元靖十年十月病发,再难治愈。

杨英得信后忧心如焚,忙往榻前问候。

见王亲至,王彪挣扎欲起,被杨英阻拦。

彪只好作罢,握杨英手,嘱道:“大事未成,臣之恨也。今朝中阻隔复起,欲废新法,此臣深忧之。恐去后王为小人蛊惑,以至新法废黜...”未说罢,气血忽涌,连咳不止。

英抚背劝慰,问将奈何。

彪勉力止住,道:“尚书令谢道淼刚正不阿,腹有良谋,可堪大用。王可使其代臣之职,则新法可续,秦国可盛也。”

英道:“孤正有此愿,当依相意。”

未几,谢道淼闻信亦至,正与杨英相见。

道淼行礼毕,英将事相告。

闻其言谢道淼连忙推辞。

杨英不悦,道:“此孤与相之意,卿何必推脱!”

道淼方才作罢,拜伏称谢。

杨英再无他事,略做叮嘱后离去。

道淼见王已走,方问王彪何意。

彪道:“新法虽使国盛,但亦触利颇深,我遍观群臣,唯汝嫉恶如仇、独正于朝,故而举荐。此我遗愿,望君莫辞。”

道淼忧道:“只恐有负公恩。”

彪笑道:“亦是无妨。然有一事当记,贪腐之官不可尽除,留之有用。”

见道淼不知意,彪细说道:“贪官所图乃财物也,若允之,既得其力又掌其失,他等自将跟随,此一也;墨吏腐官多重利,少夺权,使之汝位自固,此二也;倘此众使民怨愤,暴乱四起,除之可得民心,此三也。”

道淼虽不以为然,但见王彪将去,只好假意应允。

彪再无言,使谢道淼还。

夜半,王彪病发,逝于家中,终年五十一岁。

杨英闻讯涕泪横流,废朝三日悼思,并追授王彪秦国太傅、雍州牧、威侯,得夏帝亲赐谥号“文忠”,陪葬乾城。

未几日,辽使萧世贵前来吊唁,谢道淼亲往相迎。

引入灵前拜罢,道淼直言道:“贵使远道而来,必不只为王相吊丧。不知他意为何?”

世贵一怔,道:“莫敢欺瞒于君,此来是携机密相告。”

道淼生疑,问是何事。

世贵道:“我帝闻贵国深受狄贼侵害,早欲图之,只不知王庭何在,故而令我携图前来,以指明细。”说罢,便令左右将图献上。

道淼览罢,道:“贵邦若有诚意,何不与我共击狄贼,以示两国之谊?”

世贵答道:“非帝不愿。只是昔日攻匈奴时,狄人出力颇多,念其寸功,不忍相欺耳。”

道淼不悦,道:“既是如此,又何必献图于我!”

世贵忙道:“狄人素来残暴,越境害民,我帝以仁义为本,早欲断盟,闻贵国欲除之,故来相助。”

道淼仍有顾虑,道:“漠北苦寒,难识其路,凭此图实难成事。”

世贵忙道:“外臣曾出访狄贼,颇悉其性。若公不弃,外臣愿做向导,助贵军讨贼。”

道淼心喜,笑道:“如此,当劳烦君矣。不知君有何愿?”

世贵道:“此外臣之幸,安敢他图。只是我帝常欲同贵邦通商互利,不知可否?”

道淼抚须笑道:“大事若成,莫道通商,约兄弟之邦亦未不可。”

世贵大喜,连忙拜谢。

事后,萧世贵差人将信回报。

耶律源心喜,笑赞道:“外戚颇能成事,朕复何愁!”遂允萧世贵留秦之请。

翌日,谢道淼于朝议时将事上表,欲再出兵伐狄。

众官多惊,忙加驳斥。

杨英止住喧闹,令喧闹极凶者代众官答话。

中书令华世安闻言出列,道:“臣等为国所虑,故而失态,王莫怪责。”

英摆手示意,令其直言。

世安方答道:“古语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辽帝耶律源性情奸诈,此番故做交好,定是与狄贼合谋,欲赚我军。故万不可从!”

道淼对道:“国事相交皆为利也。辽主久欲南下,为得秦助,方出此计,安有欺诈之意?今可一战平狄,永绝北患,不妨一试。”

世安嗤笑,道:“一战平狄,岂非痴人说梦?漠北荒凉,敌踪难觅,粮草不易维系。镇北将军钟云飞曾四伐北狄,尽皆无功而返,不过徒耗国力耳。”

道淼驳斥道:“若无出兵震慑,恐狄贼早已牧马泾渭,荼毒百姓矣。彼时岂不更损国力!”

世安一时语塞。

杨英见状,出言道:“太傅在时,常告孤征狄于秦有利。今即得良机,孤自当应允。”

众官见秦王发令,方才作罢。

杨英于是依谢道淼之议,授钟云飞征北将军、假节钺,使其总领平狄之事,又以萧世贵为代军司马,从旁佐助。

数日后,萧世贵携印绶至朔方郡,将王令告于钟云飞。

云飞听罢大喜,即命三军做备,择机而动。

元靖十二年春中,秦征北将军钟云飞举兵五万自朔方郡出,直击狄部王廷;镇军将军韩朝领兵三万自雁门郡出,击狄左贤王。

狄王隗骏甫得报后大惊,忙与部众计议。

左右献言道:“秦人势大,昔日屠我右王,恐力战不得,莫如再依前策,避而不战,使敌无获自退。”

隗骏甫不悦,道:“孤已数避其锋,奈何秦人愈发猖獗,搅扰子民安作。今若不战,孤颜何存!”

左右道:“王欲战亦可,不如待其粮尽再击,可获全胜。”

骏甫笑道:“然也!秦人不知我踪,战退皆由孤定。只是左王不知敌情,当早告之。”

于是差人忙往左贤王部相告。

狄左王隗康得信后不以为意,谓部众道:“王惧秦人我可不惧!秦军纵强,可胜匈奴乎?匈奴亦被我灭,秦复何虑!”遂又饮酒做乐,不做防备。

使者急道:“右王已失,左王莫要重蹈覆辙!”

隗康道:“本王是行以逸待劳之策,尔不识兵法,岂可妄议!”

使者无奈,拂袖而去。

且看韩朝一路,自出关后,大军倍道兼行,仅半月,便至左龙城。

时隗康已有防备,故留空城于前,暗伏兵马在后。

翌日破晓,秦军将出。

韩朝望景忽生悲凉,低声叹道:“不知今朝过后,又有几人可还!”

左右忙劝道:“战事将起,将军切莫失语,此言易乱军心!”

韩朝称善,稍定心神后,先差人探查。

未几,斥候回报韩朝,称左龙城头几无守军,恐有伏兵。

韩朝心有计议,于是分兵两路,使前部先入敌城,以诱伏军。

未几,前部入城。

隗康见秦军中计,不由得意,于是率部尽出,欲加剿灭。

拼杀之际,狄军后部忽乱,兵士溃逃。

隗康忙加观望,正见韩朝余部尽来,于狄军成包围之势。

康自知已败,拍马便逃。

韩朝寻得其影,见隗康欲走,便搭弓而射,一箭正中其心。

狄人见左王已死,顿失斗志,四散奔逃。

韩朝追击数里,剿戮极多,将左贤王亲族尽俘后方还。

右路说罢,却看钟云飞本部。

萧世贵随军后,以鹞鹰为目,探得狄斥候行踪,钟云飞得以分兵尽除。

复行一日,不足百里。

副将任君羡恐良机错失,于是请率本部轻骑先往袭之。

云飞深以为意,应允其行。

未及一月,任君羡便进抵龙城郊外。

将攻之际,东南风忽起,左右恐狄有伏,劝任君羡莫要轻动。

君羡答道:“我部飞马至此,狄尚未察,今遇天变,料狄人更不做备。大军乘风而击,直捣狄廷,以立不世之功,正在今日也!何虑之有?”

于是挥兵进发,径赴龙城。

时狄人因沙石漫天,目难视路,觉秦军难至于此,于是入城避风,皆无防备。

未几,马蹄声起,秦兵尽入。

狄首隗骏甫闻声大惊,慌忙上马出逃,奔往狼居胥山。

守军势弱,以为秦军神兵天降,皆失斗志,望风披靡。

龙城顷刻易主,众官及狄王亲族未及出逃,尽被秦军俘获。

半月后,钟云飞引大军方至。

会师毕,云飞赞任君羡道:“千里奔袭,足见将军神勇。”

君羡拱手称谢。

云飞摆手回应后,转谓三军道:“今已探得狄首所在,正当乘胜而进。只是狼居胥山乃狄祭祀重镇,兵力颇厚,非轻易可取。”

君羡闻言上前,请为先锋。

云飞道:“善也。今去力战,若难以速胜,可故做溃退,我自设伏待之。”

君羡疑道:“倘狄首不中计,恐自丧军心,于战不利矣。”

云飞道:“敌失其都,必欲夺回,只惧将军神勇耳。隗骏甫急功近利之徒,汝只需稍露败迹,他必意乱难定,不愁计议不成。”

任君羡方才安心,领命而去。

未几日,两军接战。

任君羡见狄军势众,于是依计落败,弃戈南逃。

隗骏甫望之大喜,觉秦主力已败,步卒不过乌合之众,于是挥军追击。

至苍狼山下,隗骏甫与钟云飞大军相会。

方一接战,骏甫便派兵突击,欲冲破秦阵。

狄骑呼啸而出,临近百步远时,忽闻一声炮响,顷刻万箭而下。

骏甫遥见难有作为,于是击鼓变阵,分兵于两侧迂回,欲自侧翼破阵。

正出击时,秦军后翼忽动,千余墨骑冲出,尽着重甲,对冲而来。

狄骑难胜,拍马欲逃,又为弓弩所杀,死伤惨重。

隗骏甫见战事不利,心中萌生退意,正思量时,忽望见任君羡率秦骑自左阵复出,径奔己来。

骏甫惊惧不已,慌忙弃军北逃。

狄军见王已退,顿无战意,纷纷败走。

云飞乘胜追击,至狼居胥山下将骏甫射杀,狄部尽虏。

翌日,钟云飞引军于狼居胥山上刻石记功,告慰天地。时元靖十二年夏中。

礼成,云飞笑谓左右道:“终了余生所愿,踏古留芳也!”

左右称善附和。

班师途中,烈阳当空。

钟云飞燥热不已,行至武川时,卸甲胄以驱暑,中疾。

至归绥后,病重难治,已入弥留之际。

任君羡与众将拜哭,问其后事。

云飞喃道:“恨未肃清寰宇,不能尽忠矣。。。”

君羡抬头望之,见云飞口动而无声,泪如雨落,便知云飞尚有遗愿未言,于是伏其身前,紧握云飞手,道:“公若有言,可写于末将之手。”

云飞勉力而行,于君羡右掌书“终南”二字。方写罢,气绝身亡。终年四十岁。

报回咸阳,杨英悲愤欲绝,泣道:“失此良将,纵得万里江山何用!”

百官忙加劝慰。

尚书左丞朱靖武拜泣道:“臣年幼时常受钟帅恩惠,今闻将军故去,臣心如刀绞,请往军中吊唁,以述报答之恩。”

英见靖武心诚,拭泪后,道:“卿真仁臣也!孤事烦难往,请卿亦代孤行。”

靖武拜伏受命,持秦王符节及封授旨令赴军前慰问。

至云中郡后,朱靖武将王意相告,追授钟云飞大将军、冠宇侯,赐谥号“景桓”;封授任君羡为安辽将军、定襄侯,得假节之权,复统钟云飞旧部;萧世贵为朋侯,赐百金。

君羡等众拜领称谢。

待众人走后,朱靖武留任君羡叙旧。

靖武问道:“可惜天妒英杰,不知钟帅有何遗愿?”

君羡答:“有书‘终南’二字,我不知何意。”

靖武思量后,道:“我闻钟帅之父隐于终南山中,想来钟帅之意是欲归葬终南山下,魂寻其父。”

君羡茫然称是。

靖武道:“犹记钟帅曾授,‘御敌于国门之外,为将之责也。’你我由是以钟帅为范,立志报国,匆匆数载掠过,已不负旧誓矣。”

说罢,靖武忽生悲伤,叹道:“今许久未见,本当不醉不休,不期皆负重任,只可待他日重聚。”

君羡拍靖武背,嘱道“古语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钟帅之事交付于汝,当自珍重即可。”

靖武正色称是。

临行之际,三军闻风而出,请容再瞻钟云飞遗容。

见朱靖武不语,任君羡便欲喝止众人。

未及出声,却听靖武答道:“我知汝等不舍,然死者为大,不能久存于外,今可允汝等远观片刻,以寄哀思之情。”

三军拜伏称谢。

数日后,朱靖武扶灵柩途经咸阳。

秦王杨英得信后,早引百官出数里相送,扶棺泣哭不休。

葛文听罢所述,心中莫不感慨,叹道:“若齐主如此,君侯必不枉死矣。而今三年未探得少主音讯,不知身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