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冻融化,惊蛰开始。景明村田里的小麦苗虽然稀疏,但远望却是一片绿油油的,庄稼人在春天对田野里的绿色情有独钟;绿色的麦子,绿色的油菜,总是令人百看不厌;尤其是闻到油菜和麦苗上散发的清香,更让人心旷神怡。田就是庄稼人的命,田里的五谷,就是庄稼汉的命根子。
农历二月十九,也是景明村举办庙会的日子,虽说在这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岁月里,人们对庙会这种祭祀的娱乐活动应该有所收敛,但兴化这一带的百姓豁达得很,砍头不过是碗大的疤,该干啥就干啥。田内的农活不多,庄上的是非却多,一些闲得发慌的村民,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在村庄的大街小巷乱窜,转来转去就钻出些许是非来。就在这热闹的一天,二流子诸葛虎又惹事了。
景明村最有名的光棍,叫诸葛虎,是诸葛有余的嫡侄子,一天到晚在庄上晃悠,三十多的人了,好吃惰懒又爱小偷小摸,他的父亲死得早,母亲又改嫁他乡,一年到头回景明村两三次,根本约束不到诸葛虎,有的邻家拿诸葛虎没办法,就哭诉给他的二叔诸葛有余听,诸葛有余也想拿起长辈之势,训训侄儿,奈何自己也是个烂泥巴——糊不上墙的料子,儿子倘且如此,哪有什么威信管教侄儿呢。也有人在余保长面前告过状,余保长曾找过诸葛虎谈过话,短时间内诸葛虎收敛不少,但时间一长,诸葛虎的劣性又起,无伤大雅的偷摸行为仍然不改,被偷的人家已经无可奈何,发发几句野狠,咒骂几句恶毒之语,也就不了了之了。
诸葛虎的房子座落在村庄的西北角,曾经有人为他的住宅编了一首打油诗,有诗为证:
三间土脊墙,毛篙作条樑,檐口能撞头,外挂蜘蛛网。屋里空,房内敞,一幅年画已发黄。能典的典,该当的当,只剩下一櫈一桌一破床,还有一只豁边的缸。
庙会这天傍晚,诸葛虎坐在自家的门槛上,正在狼吞虎咽撕咬着一只半生不熟的整鸡,鸡是诸葛虎早晨偷的邢寡妇家的。自古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诸葛虎就是喜欢吃窝边草,左邻右居没有一家不遭诸葛虎的偷摸,众邻居也是敢怒不敢言,他诸葛虎站起来一竖,躺下来一横,跪打哭笑全堂,人们看见他游来荡去,犹如看见瘟神一般,都啪地关上门,甚怕惹火烧身。
诸葛虎正吃得津津有味,忽听到东院墙外头飘来哭腔的女高音:“哪个死格光额的人欧——偷走我额快要生蛋的母鸡欧——吃我额母鸡的绝光头欧——吃白的屙红的欧——”
听到刺耳的骂声,诸葛虎充耳不闻,继续就着整鸡大快朵颐,女高音越骂越难听,越骂越激动,几乎要指名道姓了,诸葛虎实在坐不下去了,猛地灌了一大口劣等大麦酒,霍地站起身来。女高音又来了:“——偷老娘母鸡的杂苞种欧,枪毙欧——夭寿欧——哪个偷吃我格的母鸡欧——叫他格细的往上死欧——”
外面捶胸顿足的咒骂,以及菜刀在砧板激厉地剁击声,诸葛虎再也安捺不住,他知道邢王氏是个骠悍的寡妇,以前偷她家的东西,还没见过她骂街,今个儿吃的什么壮胆药,直对着我院子内骂,看我不出去撕烂你的x嘴。诸葛虎借着酒性,横披着一件脏得没布眼的夹袄,骂骂咧咧冲出院门。“你妈的朝我院子嚎什么丧——”诸葛虎破口大骂,趔趔趄趄晃到邢王氏眼前。
邢王氏双手挥舞着菜刀和砧板,声嘶力竭道:“哪个偷我格的母鸡就骂哪个——你上来茬什么话——”
“你——你这个臭婊子...”诸葛虎以酒三分醉扑向邢王氏,推了她一把,“——个枪毙——”邢王氏怒骂一声,揉了一下胸脯,纵上前一把揪住诸葛虎,撒泼似的哭骂着,诸葛虎弓着身子,瞪着血红的眼睛,死命地掰开邢寡妇的双手,紧接着飞出满嘴脏话...,两个人对打与对骂,未能引起周围人家的兴趣,相反的关门声,以及大人喝斥小孩的低骂声,却是此伏彼起、不绝于耳。
邢王氏再骠悍也打不过身强体壮的诸葛虎,几个回合的厮缠,邢王氏不仅没佔到便宜,反而让诸葛虎佔尽了便宜,诸葛虎正当盛年,又喝多了马尿,他专拣邢王氏的敏感之处推搡,邢王氏又羞又怒,急得口不择言了:“绝光头,……我养你都养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