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弗立昂^*

哀弗立昂

你们听着我歌唱儿歌，

也就是你们自己的嬉笑；

你们看见我跳着节拍，

你们的心就慈爱地跳跃。

海伦娜

爱，使人得到人间幸福，

凑近一对高贵的“两个”，

可是体味到神的欢愉，

它结成一组珍贵的“三个”。

浮士德

如今一切都已得获：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我们一块儿这样结合，

这应该是定案不移！

合唱女子

许多年岁的欢乐幸福

在男孩的柔和的光彩中

凝集于这一对夫妇。

啊，这结合多么使我感动！

哀弗立昂

现在让我跳，

现在让我蹦，

向一切风飙

我要望上涌，

这是我的欲望，

它握住我的心房！

浮士德

节制吧！节制！

莫挺身走险，

你不要遭遇

倾倒与灾难，

这贵重的儿郎

莫使我们沦亡！

哀弗立昂

不愿更长久

滞留在地面；

放开我的手

和我的发鬈，

放开我的衣裙！

它们都是我的。

海伦娜

啊，你想！你想，

你是属于谁！

这多么悲伤，

你怎么破毁

那美丽的得获：

我的，你的，他的。

合唱女子

我担心，这结合

不久就解体！

海伦娜与浮士德

约束吧！约束

这些太活动

激动的运动，

爱你的父母！

在寂静的田园

点缀这块土地。

哀弗立昂

只如你们所愿

我停留在这里。

（混入合唱队中，率合唱队舞蹈。）

更轻快地环绕

活泼的女子。

这运动，这歌调，

可是否合宜？

海伦娜

这样做，很合宜：

引导这些美女

做轮环的跳舞。

浮士德

这快些过去！

像这样的幻术

不能使我欢喜。

（哀弗立昂与合唱队随舞随唱做交错的环舞。）

合唱女子

你若把你的双腕

可爱地动转，

你的发鬈在光中

轻轻地颤动，

若是你的脚这样

轻盈，在地上走过，

这里又在那里

一列列有若穿梭，

你就达到了目的，

可爱的孩子：

所有我们的心

都倾向于你。

哀弗立昂

你们是些麋鹿，

有轻盈的脚步；

快离开这附近

做些新的唱游！

我是个猎人，

你们是野兽。

合唱女子

要把我们捉住，

不要这般敏捷，

因为我们希求

只是等到终结，

好把你拥抱，

你身材美好！

哀弗立昂

过口穿矮林！

向木石森森！

容易获得的

我觉得无味，

只有强夺的

才使我欢慰。

海伦娜与浮士德

怎样的放纵！怎样猖狂！

节制再也不能希望，

像号角的声音在响，

山谷森林为之震荡；

怎样的暴行！怎样叫嚷！

合唱女子（一个个迅速走进。）

他从我们身边跑过；

嘲弄我们，看我们不起，

他拖出最不驯顺的一个

从这全部的队里。

哀弗立昂（拖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孩。）

我拖来强壮的女孩

得到强力夺来的享受；

我感到欢悦，感到畅快，

我紧压反抗的胸脯，

我吻着不服从的嘴，

就宣示了力和意志。

女孩

放开我！在这身子里

也有精神的胆与力；

我们的意志，和你的

一样，不这样容易夺去。

你可以为我在患难里？

你太信赖你的腕力！

紧紧握住，我烧焦你，

你这愚人，我做个游戏。

（她化为火焰，升入高处。）

跟随着我升入微风，

随我入僵冷的墓中，

捕捉那消逝了的目的！

哀弗立昂（拂去最后的火焰。）

这里岩石拥挤

在林木的中间，

这狭窄于我何益，

我正年少而新鲜。

风在那儿骚动，

浪在那儿汹涌；

听风浪在远方，

我愿到它们近旁。

（他援引岩石而上，越跳越高。）

海伦娜，浮士德与合唱女子

你可要像个羚羊？

我们担心陨落的危险？

哀弗立昂

我必须越升越高，

我必须越望越远。

我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我如今在岛的中央，

在丕罗卜斯⁽¹⁾中心，

这里水陆交亲。

合唱女子

你愿否和平快乐

停留在山林里

我们立即采取

无花果和金苹果

一排排的葡萄

在山丘的边沿

谁若在和平

愿望战争回来，

希望的幸福

就和他分开。

在美好的田园

你留住，多么美好！

哀弗立昂

你们梦想和平日

谁愿梦想就梦想。

战争！如今的口号，

胜利就继续作响。

合唱女子

谁若在和平

愿望战争回来，

希望的幸福

就和他分开。

哀弗立昂

这国土产生人民⁽²⁾

从危险迈入危险，

有自由无限的勇敢，

自己的血也不惜吝。

还有不能抑制的

神圣的心意——

给这一切战斗者

它带来得获！

合唱女子

向上看，升得多么高！

我们觉得他并不小。

像全身甲胄，像得胜，

外表像钢铁织成。

哀弗立昂

没有城垣，没有墙壁，

每人只信念自己；

男子的铁石的胸围

好坚持，是强固的堡垒。

你们若要不被征服，

就快点武装参加战争；

妇女成为亚玛孙族⁽³⁾，

每个孩子都成为英雄。

合唱女子

神圣的诗⁽⁴⁾，

他升向天空！

最美的星，远远地

照，照向无穷！

可是我们永久

望见他，还听见他，

我们愿意感受他。

哀弗立昂

我出现不是一个小孩，

是青年披盔戴甲到来；

加入强壮、自由、勇敢的人群，

他已经在精神里完成。

向前去！

在那里

展开了荣誉的途程。

海伦娜与浮士德

几乎还没有唤入生活，

几乎未得到快乐时刻，

你就一层层走入昏眩

渴望充满痛苦的空间。

你看我们

竟是虚无？

这美好的结合可是梦幻？

哀弗立昂

你们可听见海上高声？⁽⁵⁾

那里的山谷为之震动，

在风涛里，队伍与队伍

争斗搏战，忧烦而痛苦。

那死亡

是命令，

如今恍然领悟。

海伦娜，浮士德与众合唱女子

怎样的悚惧！怎样栗栗！

你真觉得死亡是命令？

哀弗立昂

我就应该从远方观看？

不！我分担忧虑与灾难。

海伦娜，浮士德与众合唱女子

傲慢与危险，

死的命令！

哀弗立昂

可是——一对羽翼

自己展开！

向那里！我必须！

给我飞翔！

（他投入空中，宽大的衣服负担他一瞬间，他的头放光，随后一道光尾。）

合唱女子

伊卡卢⁽⁶⁾，伊卡卢，

好不悲苦

（一个美丽的青年落到父母的脚下，人们以为在这死者身上看见一个熟识的形体；可是这身体随即消逝，圆光有如一个彗星升向天空，衣服、外套、琴，留在地上。）

海伦娜与浮士德

紧随着欢畅

可怕的痛创。

哀弗立昂的哀音（从地下）

莫让我在阴府，

母亲，一人孤独！（寂静。）

合唱女子（悼歌⁽⁷⁾）

绝不孤独！——你无论在何处，

因为我们相信能认识你；

啊！如果你离开了白昼，

没有心将要与你分离。

我们几乎不能够怨诉，

唱你的命运，怀着羡慕：

你在晴朗与阴郁的时日

歌与胆曾经伟大而美丽。

啊！你为尘世的幸福而生，

有高贵的祖先，伟大的力，

可惜你夭亡，无影无踪，

青春的花朵已被折去！

锐利的眼光，观看宇宙，

同情于每个心的要求，

最善良的女人的爱火，

还有一曲最独特的歌。

可是你不住地自由奔驰，

驰入不能自立的罗网，

你就是这样狂暴地离弃，

离弃一般的习俗法则：

可是归终最高尚的思想

给纯洁的勇敢以力量，

你要获得壮丽的事体，

你却未完成你的目的。

谁成功？——是阴郁的问题，

运命对于它蒙着面目，

若是在最不幸的日子

一切的民族流血而沉默。

你们起始唱新的歌声，

不要长此深深地沮丧：

因为大地又将奇才产生，

像从古来产生过的一样。

（完全寂静。音乐停息。）

海伦娜（向浮士德）

一句老话可惜在我身上应验：

幸福与美不继续着联在一起。

生的联合与爱的联合都已撕裂；

哀此二者，我痛苦地说声再见

我再有一次投身于你的怀里。

培塞弗内亚⁽⁸⁾，收容这男孩和我！

（她拥抱浮士德，身体消逝，衣服与蒙纱留在他的怀中）

*　此诗译自《浮士德》第2部第3幕。原载1943年《文阵新辑》第2期。——编者注

浮士德与希腊美女海伦娜结合后，生子曰哀弗立昂（Euphorion），为19世纪初期新诗运动之化身，影射拜伦之处甚多。哀弗立昂因无限制之追求卒致早年殒命，海伦娜亦随之死去。——译者注

(1)　丕罗卜斯（Pelops）即希腊的Pelopnnes半岛。此段指拜伦曾赴希腊。

(2)　指希腊自1822年起始之独立战争。

(3)　亚玛孙族（Amazonen），古代民族名，妇女皆善战。

(4)　哀弗立昂，乃诗之化身。

(5)　指希腊、土耳其之海战。

(6)　伊卡卢（Ikarus），乘蜡翅高飞，离日太近，翅熔化，遂坠海而死。

(7)　悼拜伦。

(8)　培塞弗内亚（Persephoneia），阴间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