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六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连忙对许诗雅解释道,“酒话,酒话, 我们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老五也露出伪善的笑面,“上次挨了您一刀,我们还哪敢得罪您呢。”

“您别当真,千万别当真,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老五见许诗雅面色有些缓和,接着阿谀奉承,“这片地界儿,您才是老大,我们兄弟俩为您马首是瞻,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兄弟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许诗雅冷笑一声,“少给老娘整些没用的,你们胆敢欺负我家男人,小心我剥了你们的皮,抽了你们的筋,喝光你们的血。”

老五奸笑,“如果我们兄弟欺负你家男人了,我们的血,管够你喝。”

许诗雅将手里的尖刀收入鞘中,“哼,这还差不多。”

许诗雅又发现满地的啤酒瓶和满桌子的零食包装袋,刚有所缓和的面容再度严峻起来,“你们是不是把他家的零食全吃光啦?”

老六立马摆手,“没有没有。”

“还说没有?你看看这桌子上,你们吃光了多少,看看这地上,你们又浪费了多少!虾条打开了,几乎没怎么吃,全洒上了酒,薯片才动了几片,全撒在了地上……你们这样败坏零食,是不是成心的?”

老六抓起几袋没开封的鸡爪、辣条之类的零食,送到许诗雅的面前,“女魔头,这不还有很多没开封的吗?”

“这些没开封的全是我不爱吃的,我爱吃的全被你们糟蹋了。”

老六表示冤枉,“我们也不知道哪些是你爱吃的,哪些是你不爱吃的?”

“你们两个大男人太有出息了,跟我抢零食。”

此时,老五插了一嘴,“我们还留了一盒,你最爱吃的薯片。”

“对对,我们给你留了一盒薯片。”老六又朝商店里面大喊,“瘸子,快把我们留的薯片拿过来。”

“只给我留了一盒薯片?”

老五解释,“我们担心你零食吃得太多,对身体不好。”

许诗雅轻蔑地看向老五,“切!”

捧着薯片的店主来到许诗雅面前,许诗雅接过店主递来的薯片,她问道,“只有这一盒薯片了?”

店主磕磕巴巴地说,“是……是的,五哥担心你零食吃多了,对……对身体不好。”

“你和他们也是一伙的?”

店主摆手,“没有没有,五哥是关心你。”

“他关心我?你可真敢说!这盒薯片多少钱?”

许诗雅买零食向来是大包大包地买,她只关心哪些零食适合自己的口味,从不关心单价是多少。

“不……不要钱。”

“不要钱?怎么,今天有人请客?”

店主偷瞄一眼老五阴沉的脸色,吓得退缩了一步,“是我请客,是我请客。”

“你请客?你媳妇不得扒了你的皮!”

“她不会的,不会的。”

许诗雅望着满地的狼藉,追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他们俩是不是吃零食、喝酒不想给你钱?想赖账对不对?”

店主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是我请客。”

“你为啥请客?有喜事?”

“因为……”店主又瞄了一眼老五凶神恶煞的面容,随即低垂了头,“因为我有喜事,我高兴,我开心。”

“我怎么看不出你开心,你说实话!”

店主急得快要给许诗雅跪下了,“我的姑奶奶啊,您还有完没完啦?我求求您了,能不能不要再问啦!您可不可以放过我一马,我求您了,行吗?”

“我是在帮你,他们是在害你,不想放过你的人是他们,不是我!”

“你如果想帮我,拿着薯片赶紧走吧。”

“我不走,今天我若不帮你讨回这个公道,我是不会离开的!你跟我说实话,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我来给你做主。”

“你做得了啥主啊,拿着东西快走吧。”

暗中偷笑的老六忍不住插了一嘴,“人家不愿意说,别难为人家啦。瘸子,你算算多少钱,记我账上。”

店主应了一声,开始清点地上的包装袋。

“不准记账,算好了,马上付钱。”

许诗雅在附近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去,“我在这里看着,钱不付,谁也别想走!”

“啪”的一声,许诗雅拧开桶装薯片的盖子,“反正我有的是时间,看谁耗得起。”

老五斜瞥着许诗雅手中的薯片,奸猾的眼神里暗藏一抹得意,“瘸子啊,你别着急,慢慢清点,今天的账由我老五来付。”

老五说完,静等许诗雅吃下被自己做了手脚的薯片。

看着许诗雅从包装桶里捏起一片薯片,老五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窃喜,嘴角处显露一抹奸诈的暗笑。

老五眼看许诗雅咬碎手中的薯片,突然间,一个巴掌拍在许诗雅的手上,打落了她手里的薯片。

一脸茫然的许诗雅迅速转向身后的这个人,许诗雅惊讶道,“帽子阿姨!”

奸计未得逞的老五突然站起来,他二话没说,一个重拳砸向女人的脸。

身如轻燕女人轻身一躲,与此同时,女人横肘击向老五的肚子,几个连贯动作一气呵成。

女人肘击的位置正是被许诗雅捅过的地方,老五的伤口还未痊愈,女人的重击将这道伤口再度扯开。

疼痛至极的老五捂着肚子,跪在女人的面前,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老六见状,拎起空酒瓶砸向女人,眼看酒瓶落在女人的头上,纹丝不动的女人快速说出一句话,让这只酒瓶停顿于半空之中,“许诗雅平安,你平安,许诗雅出事,你陪葬。”

老六瞬间清醒了,“你是……你是捎口信的那个人。”

女人没有理睬老六,她看向跪在地上的老五,“我暂时不上报,如果有下次,你第一个陪葬。”

老五残喘地说道,“有你在暗中保护……我又如何得手。”

“我不上报,不代表不叫狗的主人看好自己的狗,你老大这关,恐怕是过不去了。”

许诗雅仰头望了望身边的女人,又低头看了看跪倒在地的老五,许诗雅完全糊涂了,“帽子阿姨,你们这是……”

女人指向许诗雅手中的薯片,“把里面的薯片全部倒出来。”

许诗雅将盒里的薯片全部撒在地上,女人指着沾染着血红的薯片说,“你仔细看,薯片的颜色正常吗?”

紧蹙眉头的许诗雅点了点头。

“即使是番茄薯片,颜色也不会这么鲜艳,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他的血,他的毒血!”

许诗雅震惊了,“什么!”

“你再仔细瞅瞅,包装盒上是不是有针眼。”

许诗雅翻转薯片包装盒,发现几处细小的针孔,“这是什么情况?”

“他用针管抽出自己的血,然后打进薯片里。”

“那他的毒血又是怎么一回事?”

“知道他患有什么病吗?”

许诗雅摇头。

“艾滋病!”

许诗雅吓得扔掉了包装盒,半天缓不过神来。

“小姑娘,你一个人在外,不要总觉得自己了不得,这些人是人渣中的人渣,你斗不过他们的,以后离他们远点。”

女人拿走许诗雅手里的刀子,“这个世上,拿着刀子的不一定是最狠的人,真正狠毒的人是不会将自己的刀子外露的。”

女人又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瓶防狼喷雾剂,塞给了许诗雅,“提防坏人,它比刀子好使。”

许诗雅牢牢握住喷雾剂,重重点了点头。

许诗雅在女人的陪伴下,回到自己的住处,分别时,许诗雅向女人问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你的帽子阿姨啊。”

“你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你送我帽子的那天,我们并不是偶然遇到的,对不对?”

女人笑了笑,“咱俩有缘啊,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你是这个城市里最需要那顶帽子的人,我恰恰是这个城市里唯一拥有那顶帽子的人,是老天让你遇见了我,也是老天让我遇见了你。”

“真的是因为缘分吗?为什么每次最需要别人帮我的时候,你总会及时出现?”

女人抿了抿嘴唇,“可能……我是你的守护天使吧。”

许诗雅开心地说,“阿姨,我该怎么称呼你?”

“帽子阿姨挺好啊。”

“那好吧,帽子阿姨。”

“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

女人话未讲完,许诗雅打断了她,“我知道我知道,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帽子阿姨放心吧,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女人露出了笑容,“懂事的小姑娘啊。”

“帽子阿姨,你的功夫好厉害啊,一下子就把高大的老五打倒了,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你保证今后不带刀子了,我便教你。”

许诗雅信誓旦旦地说,“我保证!”

女人将刀子还给了许诗雅,“我相信你。”

女人望向昏暗的天色,“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帽子阿姨,千万别忘了来找我,我时间有的是。”

“嗯,小姑娘,再见。”

“帽子阿姨,再见。”

分别之后,女人自语了一句,“真是个傻丫头啊。”

……

晨子风自校长办公室出来后,心里忐忑不安。

他不明白,校长为什么不害怕啊?如果将录音机交给教育局,校长的饭碗都可能砸了,他为什么一点也不担心呢?他究竟还留有何种手段能逼迫自己退学?

他回想着校长最后说的话和自信满满的模样,他越琢磨越觉得心里没有着落。

他又跑回校长办公室那一层,躲藏在角落里,他决定跟踪校长,看看校长到底还有什么诡计。

他静静观察着校长办公室门口的动静,他隐隐觉得,校长今天的头等大事,肯定是怎么对付自己。

他在角落里躲藏了许久,始终未见校长出来过,按理说,校长早已下班了,早该回家的,校长为何迟迟不肯离开办公室呢?

他暗暗揣度,有一种很大的可能性,校长在等候什么人,或者说什么帮手,于办公室里布置实施他的阴谋诡计。由此来判断,校长等候的人,便是他安排对付自己的人。

他不清楚校长的密谋,但他必须清楚,谁才是校长此次密谋的同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即使不清楚校长的计划,只要明确潜藏在暗处的敌人,便可以提前加以防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暗暗观察办公室门口,静静等待着未来需要提防的人。

这个时候,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他瞬间惊愕了,他何曾想过,走进校长办公室的人,竟然是她们姐妹!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学校里有这么多的死对头,而真正给予最后一击的、致命一击的,会是她们姐妹。

他呆愣地看着她们姐妹走进了办公室,他默默地对自己说,“她们之前所做的一切、所表现的一切,全是假的……她们表露的感情全是演的……我真是傻啊,世上怎么会有亲姐妹,因为一个莫不相干的人而争得头破血流呢?”

她们是亲姐妹啊,骨肉相连的亲姐妹啊,我算得了什么,我怎么可能影响到她们姐妹间的感情?

“我太天真了,太傻了!”

“她们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们?”

他忽然瞪大了眼瞳,“是因为……是因为小时候的事吗?”

“当时,晨子山手里拿地是一顶帽子,我不放心,从地上捡来一根长钉,抵在她的背后……窗户下的墙壁挡住了我的手,屋子里的人都没看见,可她心里清楚啊!”

“她们太过聪明,她们早已知道被开除的人是晨子山,留下的人是我,是那个曾用钉子挟持过她们的人……原来她们一直在记恨我……有些童年的记忆太强大了,实在是可怕啊。”

他苦涩地笑着,“你们成功地给我演了,一个落水,一个跳水,真够卖力的啊!”

“你们有钱人太会玩人了,先是保住我,然后折磨我,临近中考之际,一招致命……”

“我输了,我彻底输了……哥哥啊,我们晨家不会有抬头之日了。”

“林时雨林时雪,你们姐妹放心吧,明天,你们不会再见到我。”

……

蹲守在校门口的孙皓忽然站了起来,“终于出来了。”

孙皓迅速转向身后的这群人,“还记得我是怎么交待的?”

带头的人回复,“放心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兄弟们给我上!”

晨子风见十几个手持利器的人冲了过来,而此刻,早已过了放学时间,只有他一个人走出学校,这群社会流氓的目标不是自己,还能是谁。

短暂的愣神过后,他撒腿便跑。

十几个年轻人一同围追堵截他,有的在他身后追,有的在他身侧跟,有的在他身前拦。

他灵活运用打篮球的躲闪动作,成功晃过面前几个人的拦截,就在他停顿的片刻,身侧的几个人扑围而来,他立即调头往回跑,眼看与身后的人撞脸,旋即又用一个假动作骗过了他们。

他原本打算冲出校门,而现在,他不得不跑回学校。

追击和逃亡的胜负关键,不仅仅取决于体力上的较量,求生欲望也占有很大成分。

寡不敌众的他将追击的这群人全部落在身后,他带头领跑,领着小混混们在操场上兜了一圈。

操场上跑圈的时候,他也规划着逃跑路线——躲进教学楼里必然行不通,那样会让自己陷入死胡同,只要他们堵住教学楼的几个出口,跟瓮中之鳖还有什么区别。唯一的机会,趁他们现在穷追不舍,我从教学楼的后门进入,穿过教学楼大厅,再从教学楼正门出来,最后冲出学校大门。他们虽然人多势众,可在大街上追我,不见得还有什么优势。只要能逃出学校,剩下的便是体力上的较量。

当他冲出大厅正门之时,学校大门口竟然还有两个人堵在那里。

一个是孙皓,孙皓倒是好办,可另一个人该怎么办?

这个人比王蒙还要高大强壮,硬冲肯定行不通。

危难之际,又有一个策略于他的脑海闪现——冲向校门口的过程中,我假装从他俩的右侧通过,他俩会同时往右移动,封住右侧的去路。我再假装发觉他们的右侧已被封死,马上改变路线,自他们的左侧穿过。这时,他俩发现我改变了路线,一定会向左侧移动,封住左侧的路。正是这个时机,正是这个与他们面对面的瞬间,我突然向他们的右侧翻转一个背转身,从孙皓的身边翻转而过。以我对孙皓打篮球的了解,他肯定反应不过来,就算另一个人及时做出反应,他也会和反应不及的孙皓撞到一起,到了那个时候……

全速飞驰的他与他们的距离仅剩下三四米左右,极具运动天赋的他的运动灵感乍然而现,他感觉现在这个距离可以完美实施他的操作。

他快速而连续做了两个假动作,面前的两个人表现出的反应,和他所设想的完全一样。

骗过他们之后,他最后以一个华丽的背转身,从孙皓身边擦肩而过。

他心里大喜,成了!

大喜过望还不出一秒钟,膝盖处突然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让他重重摔倒在地。

他捂着受伤的膝盖满地打滚,他觉得膝盖骨都碎了。

然而,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最致命的并不是膝盖的疼痛,而是满怀希望的心瞬间跌落至绝望的深渊。

“真特么能跑,给你腿打折了,看你还怎么跑!”

带头老大一边咒骂,一边将拇指粗的链条缠绕在粗壮的胳膊上,余留一米左右的长度于掌心中紧握。

他从眯微的眼缝中看到,原来他正是用这根链条从背后抽打了自己膝盖。

他望着这根只有在大型机器上才能见到的链条,心里产生的恐惧迅速蔓延了他全部的感官。

带头老大没说二话,抡起铁链抽向他的小腿。

他声嘶力竭地惨叫着,他疼得头皮都麻木了,他怀疑腿骨是不是也碎了。

此时刚刚入夏,他外面仅穿了身单薄的校服,薄薄的一层校服根本无法削弱铁链的击打。

如果这根铁链打在他的小腿肚上还能强点,至少有肉垫着,心狠手毒的带头老大有意砸向他的小腿前侧,小腿前侧没有多少肉,几乎是钢铁与骨头之间的直接碰撞。

疼痛难忍的他下意识捂住小腿,带头老大用尽全力将铁链抽向他捂着腿的手。

“叮当”又是一声,他又搂着双手左右打滚。

旁边静观的孙皓都不忍目睹了。

被他落下的混混们纷纷围绕而来,带头老大望着气喘吁吁地小弟们,扭头对孙皓吼道,“你看看,给我兄弟们累成什么样了,加钱!必须得加钱!”

处于震惊状态的孙皓只能点头。

带头老大一下起了劲,“你们都离我远点,别误伤了你们。”

语毕,周围的人全部后退,带头老大丧心病狂般地挥舞起铁链,第四下,第五下,第六下……

带头老大根本不在乎手中的链条抽向他身体的什么部位,哪怕是他的要害部位,只要是抡起铁链得手的方向,带头老大就狠下死手。

时间过了整整三分钟,带头老大终于疲惫了,停止疯狂的行径。

此刻的他,双手抱头,僵硬地躺在地上。

他的头部、胳膊、双手已被鲜血染红,甚至连他的衣服也渗出了血色。

孙皓蹲在他的面前,“老实说吧,许诗雅被你哥哥拐到哪里了?”

孙皓觉得重伤累累的他可能没有听清自己的话,于是更大声地说,“别逞强了,少受点罪吧,你只要说出许诗雅藏身的地方,你就可以走了。”

体无完肤的他颤抖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孙皓攥紧了拳头,“许诗雅跟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这样做?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许诗雅喜欢的人是晨子风,而你晨子山喜欢的人,是林家的双胞胎姐妹!你到底图个什么?”

他勉强咧开嘴,显露出血红的牙齿,“既然许诗雅喜欢的人……是晨子风,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么对我,便和许诗雅彻底划清界限……什么都不懂,你不过是人家手里的工具。”

“你他么真活腻歪了,你想找死吗?你不一直想参加中考吗?”

他努力挤出一丝笑面,“谁说……我想参加中考了?我就是想找死。”

暴跳如雷的孙皓几乎蹦了起来,“行,你可别怪我!”

带头老大插了一句,“咱之前讲好的,杀人的活不干。”

“我也没打算杀死他啊,我只想把他胳膊卸了,让他彻底拿不起笔,让他彻底断了中考的念想。”

带头老大贪婪地笑道,“这个行,卸一只胳膊再加五万!”

孙浩从兜里掏出一张卡,“这卡里有十万,够了吗?”

带头老大接过卡,“和有钱人做买卖,真痛快!”

带头老大对手下的小弟们命令道,“把他给我拖到路边的台阶,拿笔的右手给我按在台阶上。”

孙浩低垂了脑袋,“都交给你了,我走了。”

“这就走啦,等会儿不验验断没断?”

“钱都给你了,还信不过?”

说罢,孙浩快速离去。

其实,孙浩是怕场面太过残忍,他担心自己承受不住。

但是,快速离去的孙浩还是听见了他被拖走的声音,听见了棒球棒在地上摩擦的声响,听见了硬物击打软物和骨头折断的混合闷声,听见了他惊撼天地的凄惨尖叫。

此时的孙浩,他明明报了仇,非但开心不起来,眼泪竟然流淌了。

孙皓渐渐明白了他的话,今天做出这样的事情,真的与许诗雅划清界限了。

待所有人离去之后,待贯彻全身的疼痛消退之后,昏暗的天地之间,仿佛只留下他一个人,独自面对生不如死的绝望。

他试图抬起右臂,确认右胳膊到底断到何种程度,他竭尽全力抬了起来,小臂于空中不受控制地随意摆动,随之袭来的是剧烈的疼痛。

凶残恶徒在伤害他的整个过程中,他自始至终没流过一滴眼泪,而现在,他哭得痛彻心扉。

他疼惜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体,最主要的是,完整的身体是他唯一能与别人平等地拥有。

而现在,他连最起码的平等都失去了。

他坚强的心灵不是被外界的残酷折磨给打败,而受软弱的情感所影响。

他可以忍受躯体上的折磨,却无法承受情感上的摧残。从小到大,残缺的家庭让他学会了如何拒绝,但没有教会他什么是接受。一段美妙而刻骨的情感冲破他的头脑,他选择了接受,却不明了该何时放手。

他本就是个残缺的人,现在变得更加残缺。

他紧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着,祈祷着,哀求着,“来个人吧,来个人吧,来个人吧……”

终于,他听见了脚步声,他极力想翻身,可无论怎样尝试,伤残的身子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只有疼痛在脑子里回应。

脚步声逼近他的耳后,然后再没有任何动静。

他感觉这个人有些反常,正常的路人,要么冷酷无情地远离,要么主动关问自己的伤势,而这个人似乎在观察着自己。

他知道这个路人是谁了,“校长……打个120吧。”

校长冷眼望着浑身是血的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帮你行啊,先告诉我录音笔藏在什么地方。”

“书包里。”

校长粗暴翻转他的身体,试图将书包从他背后硬生生拽下来。

他疼得咬牙切齿,但他并未阻止校长的野蛮行径。

书包的一只背带已被校长握在手里,另一只背带卡在他的断臂上,校长用力一抽,将书包从他残废的肢体上拽脱出去。

他疼得撕裂了声音,“我草你大爷!”

校长没有理会他的叫骂,只顾着低头找寻录音笔,最后在书包的暗兜里发现了它。

校长牢牢攥住这只录音笔,凝重的面色有所缓和,似乎心里又放下了一块石头。

校长对他冷言道,“早听话,何必遭受这样的苦。”

校长又冷笑起来,“你不是想看看,你我之间笑到最后的人会是谁吗?”

“录音笔……你也拿走了,可以打120了吧。”

“打是可以帮你打,你还没说出我闺女的藏身地。”

他残喘地说,“你把耳朵……贴过来,我告诉你……她藏在哪。”

校长见他连说话都要竭尽全身的余力,便主动蹲在他的身旁,耳朵贴向他的嘴巴。

他对着校长的耳朵残喘吁吁地说,“你闺女她……她在地狱……人间的地狱。”

闻言,校长勃然大怒,抡起书包砸向他的头,“你就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校长离去前,对他丢下一句狠话,“你已经参加不了中考,而我还在那个位置上坐着。”

他黯然失色的眼眸突然迸射出一股怒火,这股火于眼眸之中迅速燃烧,迅速蔓延到他的大脑,蔓延到他的心脏,蔓延至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他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着、沸腾着,每一处伤痕爆发出炙热而滚烫的力量。

他晃晃悠悠,于自己的血泊之中站了起来!

他几乎耗尽所有的气力让自己站了起来,余留一小部分力气用来呐喊出发自内心深处的仇恨,“你果然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远去的校长没有听见他的喃语,他瞬间泄了气,身体失去了支撑,在他倒下的时候,一只手搀住了他。

他想看看搀扶着自己的人的样貌,却抬不起头,他通过此人的衣着认清了是谁,他嘴角处挂出一抹淡淡地惨笑,“你真会……挑时候啊。”

“我是来帮你的,我已经帮你打了120。”

“帮我的……你和他不是一伙的吗?”

“谁说我跟他是一伙的?过去,他不过是我的领导而已。”

“这话……你认为我会相信?”

“过几天,当他从那个位置上滚蛋的时候,你就信了。”

“你怎么知道……他会滚蛋?”

“因为他的事我都清楚。”

他思索了片刻,“原来……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你!整件事你才是受益… …最大的人,我不过是……是你的棋子,我伤成这样……全是拜你所赐。”

“你说对了一点,我的确受益了,但不是受益最大的人,所以,真正的幕后黑手并不是我……咱们俩都是人家棋盘上的棋子。”

……

海滩上,他忽然抓起她的手,“要不要现在就给班主任李慧珍打个电话,问问她谁才是操控棋盘的人?”

她茫然了,“难道是……”

“没错!正是你们的父亲!”

“这……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还说没有关系?还在装!”

“我……我没有装啊。”

“你没演?晨子风是怎么躺进医院的?晨子风为什么会伤心欲绝?”

“我……我……”

“如果不是你们父亲为了自己的利益,晨子风会落到那个下场?你们父亲为了逼退许明撤职,给狼一般的许明设下了圈套,而晨子风正是你们圈套里的羊!”

“而你们姐妹呢,作为猎人的后代,吃着羊肉,喝着羊汤,披着狼皮!”

他说的这句话,她隐忍了一段时间,可最后,她还是没有忍住,怒不可遏地向他大声骂道,“你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