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季妮既然听酉这么说了,自然也不会指望去找胡大夫治伤了。于是在屋里寻了个斗笠戴上,出了园子走上山路。那斗笠样式也十分精巧,上面串着一串串的雪白珍珠,共有五串之多,下罩着一层白色的薄纱,想来是供一些小姐夫人们出行用的,十分精巧可爱。季妮没走多久便遇见一条岔路,正犹豫哪条路才是往武林盟弟子的居所去的,正巧一群腰挂银牌的武林盟弟子打旁边嬉嬉笑笑的路过。

季妮忙问:“小哥,这山里可有医馆开着?”

一众弟子们都侧目看她,当中一个看着最是年幼的,手指着右边的岔路道:“有啊,你往这边去就是了。”

季妮正要道谢,谁料那一群武林盟的弟子却纷纷把她围住了,为首的一个眼睛下面长着三颗流星痣的男弟子两手抱胸,打量着季妮,道:“你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因三颗痣连成一线,恰似一道陨落的流星,所以俗称流星痣。

季妮讷讷道:“我……我是尚书大人的护卫。”

那男弟子道:“护卫?你有什么证据吗?”

季妮正不知所措时,身后又来一人,但见那人身材高大,英气逼人,穿一身黑衣真是威风凛凛,腰间又系一玉牌,看着也是武林盟的弟子。只这人脸上又不知怎么回事竟戴了一个金面罩,尽管只遮住了上半张脸,但也凭添了些神秘邪气。众人只听他道:“郭合,她确实是尚书大人的人。”

之前那脸上长着流星痣的人听了忙鞠了一躬,道:“是我莽撞了!“又冲那戴着面罩的男子道:”多谢师兄提醒!”

又有许多人把那黑衣男子围住了问东问西,多是请教些武艺上的问题,口口声声喊那人是——“秦礼师兄”。

季妮盯着那人腰间的玉牌看了良久,心里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袖中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然后转身往右岔路走了。

一路走下去,原来尽头处是在山腰上的一处断崖边,只见那崖边上修了几个屋子,季妮心道那儿应该就是这里的医馆了吧。正要过去,却听身后有人喊她“师傅”。

季妮一时红了眼眶,茫然回头,看见正是先前那戴着半边金面罩的武林盟弟子——秦礼。季妮只听秦礼道:“师傅,你果然没死。”说着那秦礼便将自己脸上的金面罩摘下,又道:“是我啊,师傅!”重逢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季妮却不为所动,她道:“你是谁?我却不知我何时收了一个武林盟的徒弟?你既当了你的秦礼,也不必要再来当我的季冰了。从今往后我们俩恩断义绝,以后再叫我碰见你喊我师傅,我必杀了你以肃清门户!”

秦礼早就知道季妮会恼他,若能选择,秦礼也不会愿意让季妮知道他已经拜了别人为师。然而还是高兴,高兴季妮原来还活着,原来她没事,所以忍不住出来相认。

秦礼道:“师傅,自那日不见了您以后,徒弟找您找的好苦……”说着竟哽咽了,忍不住泪流。

季妮道:“如今既知道了我没事,也不必再牵挂我了,以后我们各走各的阳关道,你,自去谋你的好前程去吧。”

秦礼道:“师傅,我不是诚意要拜胡天坤为师的,我进武林盟只为了要替师公和雯青师姑报仇!”

季妮喃喃道:“报仇……报仇……”忽的一阵狂风起,将季妮的斗笠吹下,原来斗笠下的季妮也早已泪流满面。

秦礼上前握了她手,道:“师傅,为了报师公的仇,我才以秦礼的名字潜入武林盟内部的。师傅放心,您是徒儿一辈子的师傅,徒儿绝不敢背弃您!”

季妮沉吟良久,这才道:“原来是我误会你了……”说罢眉头轻舒,望着秦礼露出一笑来。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又道:“徒儿,这世间,为师能信的,便只有你一人了,所以为师信你。”虽如此说,只是心里反思起来,仍有隔阂。以为秦礼向来自大,岂肯轻易拜人为师?况且自己又没死,秦礼若非存着反叛之心,怎能如此呢?又想到如今他也已经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了,他所习之《阴风鬼域》也不再是自己能够指点的了,再跟着自己确实无前途可言,况且还要被师门的仇恨所束缚。这么想来,竟也怨不得他另寻出路了!只是心中难免暗恨!

然季妮说的这话听在季冰耳中,却好似一记重锤砸在了心上,叫他惭愧不已。他心道师傅拿真心对他,他却没能拿真心来还。如此一想,竟陷入一个痴境,道:“师傅若真信我,往后我与师傅相依相靠,成在一处,败在一处,生的时候在一处,死的时候也在同一处……这是极好的。”

原来这季冰性子里有一缺陷,那便是薄情寡义,凡事以利己为先。幼时还不显,到成人以后便渐渐露出端倪来。想那算命书内讲他的红颜知己是遍布半个河山,看似多情,实则寡情。

他此番却把个真心袒露,说出这痴言疯语来。真是情到深处自然痴,此事无关风与月。

那季妮听了他这话便道:“你可是糊涂了,哪有徒弟就愿意和师傅死在一处的呢?”

季冰但笑不语。此时留神细看,只见季妮眉蹙春山,眼颦秋水,落落大方,肤白胜雪,正是一身冰肌玉骨,让季冰不觉又看呆了。

季妮见他这个傻样,便道:“瞧你这副样子可真像个呆头鹅。”

季冰道:“久没见师傅,感觉师傅跟以往不同了。”

季妮道:“什么不同?”

季冰道:“身上仿佛添了一股冷香。”

季妮也举起手来闻了闻,闻见确实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不同寻常。季妮沉思片刻,便知能引起这种变化的,想来是那金蝉子无疑,如此想着手不禁抚上了丹田。

动作间无意露出了右手臂上的伤,却叫季冰给看了个正着,季冰当时便捉住季妮的手,道:“师傅,您这儿是怎么回事?”

季妮道:“早先我曾跟你说过的,你有一个师伯,名叫李高义。为师正是应你师伯所托,潜入白浩冠的身边行刺。”

此言一出,季冰的脸色一下便更不好了,只听他道:“白浩冠乃是朝廷命官,师傅,你要是杀了他的话,恐怕从此政局变化,这非同小可。”

季妮道:“我所在丐帮亦正亦邪,如今已然投了安王,然我又是武林盟之眼中钉,肉中刺吧。再有,武林盟却归顺了太子……其中利害关系,我想徒儿你必能一眼洞穿吧。”

季冰将季妮的袖子撩起来,露出一截莲藕似的玉臂,只见上面缠着一条布巾,布巾上已经渗了血了。季妮道:“昨儿晚上被人砍的,不知那剑上是涂的什么毒,伤口也不深,叫我一直痛到现在,火烧火燎的。”

季冰握着季妮的手,道:“师傅,这件事你想办成却不容易,那白浩冠本人虽不会武,但他身边的那些暗卫却没一个好惹的。且白浩冠此人心计颇深,不好对付。”

季妮道:“现今我也是他暗卫里的一员了。”

季冰抬手要拆那布巾,季妮拦他,道:“你要干什么?”

季冰道:“我瞧瞧这毒,近日来我也研读了不少医理的书,兴许我还认识呢。”说着便把那布巾拆下,只见那伤口确实不深,但周遭都是一片焦黑,里边的肉也烧的焦黑了,倒不怎么出血。

季冰思索着这是什么伤的时候,季妮却在想,他怎么好好的读起医理的书来了?

这时只听季冰道:“师傅,我看这倒不像是毒,像被火剑烧的,以后恐怕留疤。”

季妮道:“不是毒么?既如此,那我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秦礼却忧心忡忡,道:“师傅,伤你的那剑是把烧红的剑吗?”

季妮摇头,道:“不是。”对于金蝉子一事,她绝口不提。

秦礼道:“还是去医馆看看吧,就算不是毒,也诡异的很。不过我估计那老庸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叫他给师傅开副散热的药回来敷敷先。”

季妮点头,拍了拍土站了起来,又捡起斗笠戴上,自往那医馆去了。

正是:息怒停嗔说事因,真心来把真心怜。

且说季妮到那医馆后,见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先生,那老先生看了伤口后又给季妮把了脉,细细问了季妮受伤前后的饮食状况。但果如季冰所料,他也没能知道这伤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给季妮开了点内服的清热解毒的草药,并一小罐绿油油的膏子,嘱咐季妮道:“这伤口要用冷水浸,浸过几日以后才能涂膏子以待恢复。”

季妮将药和药膏拿着又回了季冰那儿,季冰把膏子打开来细细看了,见那膏子味道清香,质地也细腻,再拆开一包煎药来看,只见里边约六七种草药,个个都是散热解毒的好手。季冰道:“师傅,明儿吃过午饭后你还来这里,我带你去找一种臭草,那玩意内服外用都可,对于退热,解毒,消肿可管用了。”

季妮点点头,两人便约好了明日午时后又来这里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