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儿最终也没能见到龙辰最后一面,这成了她最大的遗憾,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她的眼泪就从未停止,守灵守了三天三夜,她就哭了三天三夜,最后,声音嘶哑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莲儿伤心过度,好几次差点晕厥,于是大家决定把她扶上了楼休息,莲儿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眼睛哭肿了,声音也嘶哑了,最后哭得累了,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葬礼过后,莲儿整日以泪洗面,整个人很快消瘦了一圈儿,于是白天,小群每顿都会做上好几道莲儿喜欢吃的菜,晚上,小群就在莲儿的房间加放一张床,每天陪着莲儿一起聊天,一起入睡。莲儿慢慢意识到,这样让小群为自己担心也不是办法,于是努力试着让自己振作起来,她想起龙辰生前和她说过的话,每个人都只能陪伴自己走一段路,剩下的路都只能自己一个人走完。
于是,第二天起床,莲儿让小群和她一起去趟花卉基地,说她想在屋旁种一株芍药,还想种几株月季,小群欣喜于莲儿的转变,说:“好呀!好呀!我们一起去!”然后挑了一个下着小雨的天气,莲儿和小群一起把花种下,“这芍药花开出来一定很好看吧……”莲儿微微一笑的说。
后来学武去县城做了短工,白天小群就和莲儿一起去打打牌,晚饭后一起散散步,晚上,陪莲儿在佛堂诵经,说说心里话。直到有一天,莲儿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老者对她说:“你应该继续完成你未完成之事。”莲儿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骤然觉悟。
“再来的香客我们依然给他们拿号,虽然你爸走了,但是这件事不能停下来。”“那过音没有翻译怎么办?我也不是全部能听懂。”“不过音,就当面看。”“嗯!好!”小群知道,莲儿现在的神通已远超当年。
来的香客偶尔问起龙辰,莲儿也能平静的回答几句,只是等香客走后,又会黯然神伤。随着香客越来越多,莲儿又重新开始忙碌起来,因为不用过音,原先看一个人的时间,现在能看两三个人,所以家里每天都是香客满座。
“娘,这样下去,我怕你身体会吃不消,虽然现在不像以前过音那样耗损精力,但你也是七十岁的人了,身体要放在第一位,香客们也一定会理解的。要不然,以后我们每三天看一次,这样能保证你有足够的休息时间,你觉得怎样?”“都听你的。”
“梦梦和梦瑶好像很久没打电话给我了,下个月就是土地庙唱戏的日子了,也不知道到时候她们有没有假期回来。”莲儿掏出手机,一脸落寞,“那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她们抽空回来。”“不用了……我就随口一说。”莲儿又把手机放回口袋。
没过几天,梦梦和梦瑶回家了,见到她们的一刻,莲儿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你们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呢,我和你妈去接你一段儿啊。”“不用了,奶奶,都是的士车直接送到家,很方便的。”“好!回来就好!你们晚上想吃什么菜啊?让你们妈妈给你们做。”
这次回来,梦梦发现家里突然变得好冷清,莲儿变得消沉了很多,气氛也有些凝重,饭间,说起龙辰,莲儿依然会情不自禁流泪,“明天,你们去爷爷那里上柱香吧,他看见你们回来,一定特别高兴,他生前最喜欢的就是他的两个孙女了。”梦梦和梦瑶的情绪也受到莲儿的感染,眼泪一涌而出,“好。”
饭后,小群说想出去走走,莲儿说想在家待一会,于是梦瑶陪小群去散步,梦梦就在家陪着莲儿。莲儿搬来了两把椅子,并示意梦梦坐下,“我们好久没有谈心了吧,记得你以前放学回来,都会和奶奶说好多好多话,分享你们学校的趣事,后来工作了,也会和奶奶说工作上的事,怎么最近,却不和我说说心里话了呢?”莲儿听似平静的语气里满是忧伤。“我是不敢说,我知道爷爷走了,您的心情肯定很低落,我怕我一提起爷爷,您就会伤心,我不想您那样,但是我也知道,接受爷爷离开这件事需要一个过程,所以,我想着过段时间再和您好好聊聊。”梦梦说出这番话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做法有些欠妥,因为其实这个时间段,才更是奶奶需要关心的时候,而自己却想着有妈妈陪着,就忽略了这件事。梦梦像个犯错的孩子,惭愧的低下了头。
“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傻丫头,我只是想找人聊聊天,平时和你妈说太多,我怕她会烦,梦瑶还小,我和她说一些东西,她也不会懂,和其他人说,很多话又不太方便说,所以,也只能和你说说了。”“奶奶,我都明白,您想说什么,都可以说给我听,我做您的忠实听众。”
那天,莲儿和梦梦说了她这一生,从出生到读书,再到结婚生子,到怎样开始过音,又是怎样遭到最信任的朋友背叛,到最后近几年她两个哥哥的过世,和刚刚经历龙辰的过世。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其实人这一生,要经历很多磨炼,才开始明白平凡的生活有多么可贵,那些财富和名利,都是身外之物,走的时候,一样也带不走。所谓的朋友,更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有真挚感情的不多,或者就仅有那么一个,你看你爷爷走后,有少部分人就和我们断了往来了,但所有人都是看破不说破,不想拆穿生活残酷的真相。”她顿了顿又继续说:“你和梦瑶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听着所有人对你们的夸奖长大,我担心你们听多了那样的话,就容易对自己抱有过高的期望,或是盲目自信,不免在以后的日子里遇到困难会感觉深受打击,从而容易陷入自我怀疑中。所以,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以后别人的话,只当作参考就好,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不管什么时候,多学习,多提升自己,遇到苦难,要相信自己,不要放弃希望,因为每一次吃过的苦,最后都会变成你的财富,因为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每个人都会遇到自己的困境和考验,勇敢一点,遇到问题就解决,当你跨过去的那一刻,你会发现人生是多么美妙。”
“嗯!奶奶,您说的这些话我都会好好记住的。”梦梦看着此刻眼前的莲儿,好像和印象中那个有些憨憨可爱的莲儿差了十万八千里,那一刻梦梦觉得,原来,莲儿一直都是有大智慧的人,只是未显于人前罢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要有一个好心态,要活得开心,不要像我这样,很多事想不开,放不下,你爷爷走了,我更是没了主心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我的心态很难再调节好,我也清楚这一点,但我依然会努力,毕竟到了我这样的年纪,身体也不允许,所以,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再过段时间,我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我现在只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健康平安,去追求自己的梦想,我这辈子行善积德,也只是想为我的子孙后代带来更多的福泽,所以你们好了,我也就开心了。奶奶没读过很多书,能教你的不多,这些话都是我的心里话,难得你不嫌奶奶啰嗦。”
“我今天才发现奶奶您虽然文化不高,但是学问很大啊,只要您愿意和我说,我就愿意一直听。”“哈哈哈,那就好,只要你不嫌我烦就好。”话音刚落,小群和梦瑶也散步回来了,“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哈哈,这是秘密,不告诉你们。”梦梦故作神秘的笑道。
晚上,莲儿在佛堂坐着,梦梦走了进去拿出一串佛珠对莲儿说:“奶奶,这是我特意请回来给您的,以后就用这个吧。”“我的乖孙儿,你真是有心了。”莲儿笑着笑着又开始变得感伤,她想起龙辰说过的话,但是没等佛珠请回来,他却先离开了。梦梦看出莲儿的心思,安慰道:“奶奶,别想不开心的事,以后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和梦瑶,我们买给您呀。”“奶奶什么都不缺,只希望你们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
那天夜里,梦梦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莲儿化成了金身坐在莲花台上,随之又消失在云端……
一个月后的某天,正在熟睡中的梦梦手机响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多,是小群打来的电话,她按下接听键:“梦梦,奶奶走了……刚刚走的,你们快回来……”电话那头的小群已经泣不成声。梦梦的脑子瞬间“嗡!”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现实,她使劲的掐自己,才发现这不是梦,她手足无措,在屋里走来走去,一时间六神无主,半个小时过去,她终于慢慢回过神来,打开手机,买了一张时间最近的高铁票,出了门,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