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豫缓缓抬眼,徐徐将杯子放下,脸上的笑意不觉的爬上眼梢,“谈不上勉强,尝试些新事物罢了,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顾南砚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看着眼前的人,说话都变得文邹邹,“咖啡到底不如茶温和,下次喝不惯还是带壶茶出来吧。”
李之豫笑着摇头,“别的不说,用茶杯品茶方是正统茶道,更何况还有其他的程序,岂是“带一壶茶出来”能有的意境?”
顾南砚一知半解的看着他,最后也只能无奈地笑笑,拿起那杯咖啡,借着热气熏了熏,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液体从身体中间流过,为这个秋天增添了一份暖意。
太阳渐渐往下落,一束金黄色的光照着顾南砚半边脸颊,棕色的头发和眼眸在李之豫眼里发着光。本是一个温柔协和的环境,李之豫却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就像是相片的颜色锐化,光的边缘显得那么生硬,无法融进顾南砚的身体里。
“这一年不见,之前还不觉得,但现在的你,同我第一次见你时有些不一样……应该说是大相径庭。”
顾南砚没想到等来的是这句话。
李之豫见她没反应,淡淡的说了一句:“当时的你,宁愿从一个坏人逃到另一个坏人手里,也不愿回到他身边。”
回到他身边。
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昏暗的房间,刺眼的强光,顾南砚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脸。她始终和外界保持着联系,但又好像被隔绝了一切。那半年里,顾南砚的耳力格外灵敏,微小的动静都会惊醒她的内心。强迫自己的肌肉小幅度的颤抖,逼着自己将呼吸捋顺,直到看见门被打开,房间里的空气开始流通,她近乎贪婪的吸入氧气,不想浪费每一秒钟。然后,脚步声渐渐逼近,闯入视线……
顾南砚猛吸了一口气,用空气逼迫自己从回忆里抽出。
李之豫说:“变了,又没变。”
“你……是有他的消息了吗?”
李之豫没回答,很犹豫。他在想,她到底想不想听到这个回答。
和自己的内心打了一架,心想都约出来了,总要让她得到一点答案。
“他在找你。”李之豫终于开口。
顿时间,顾南砚身上所有的汗毛都因为这一句话而警惕,大脑里,耳朵旁,仿佛都听到了嗡嗡声。
顾南砚不知道她该怎么办。是去为过去的自己报仇?还是应该避免回到过去而躲起来?
“什么…….”
“两年前医疗队所属的医院一周后会办一场慈善晚会,在户外。我们的人看到他蹲过点了。”
李之豫紧紧盯着顾南砚的眼睛,仔细观察里面的世界。刚才在阳光下清澈的眼眸,现在透露着紧张、犹豫不决,是少见的不安和不愿显露的不甘。
对于那个人,顾南砚是害怕的。但这些年无时无刻的坚定迫使她做出决定,同时,又伴随着犹豫和不舍。
顾南砚尤记,在病房里,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医生说的话:
“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但现在的顾南砚,理智早已胜过心理,她的大脑告诉她,她要找到这个人,为了报仇,也为了余生的安定。
更为了和过去做一个了断。
深吸了口气,顾南砚努力控制着音调,试图流畅的讲话:“他认为我会去?”
“是的。照理来说,不只这次晚宴,他应该无时无刻都在找你,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连你的学校都不知道。”李之豫沉着眼思考着,语气也变得犹豫不定,“或许…….他因为某些原因无法行动自如,受制于人的情况下,才对你一无所知。”
两年时间,不短,绝对足够摸清一个大学生的底细。但他到现在都没有找上顾南砚的学校,就连他费心蹲点的慈善晚会都无法确保顾南砚一定会去,可见他已经别无他法。两年光阴虚度,如今的他必定心浮气躁,想通过一切办法找到顾南砚。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李之豫见顾南砚神情渐渐恢复冷静,温柔地开口:“无论如何,他重新开始行动,也就意味着你不再安全,往后的日子务必万事小心。”
顾南砚:“嗯,我知道的。”
李之豫:“我了解你平时胆大心细的作风,出其不意的牌确实会让对手措手不及,但可千万不能大意。不过,你身边有两个得力的助手,倒也不用我过多担心。”
说起言语和落北,顾南砚眼底不禁浮出一抹笑意,“他们两个确实优秀。嗯……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李之豫摆了摆手,“不必了,我本就不与外界交际,我有助理就够了。”
顾南砚无所谓的耸耸肩,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这次让我来,应该是有事让我帮忙吧?”
李之豫无奈的笑了一下。
顾南砚:“林荣的案子若是你白送给我的,那我真是诚惶诚恐。”
“你这账算的还真是清楚,我怎么说也算是你老师,为你好很奇怪吗?”李之豫略显难过的叹了一口气,又试探的看了顾南砚一眼,“要你帮忙也是真的,不过不是什么大事。你和医院那边熟,帮我要一张慈善晚宴的请帖就好。”
要一张请帖的确不是什么大事,顾南砚当即答应下来。
趁着天色还没太黑,顾南砚把李之豫赶回了他的深山老林里,自己大方的结了账就回学校了。看了看时间,摸了摸肚子,顾南砚打算先把晚餐解决了。
今天是星期五,食堂不免冷清了些,顾南砚一路畅通无阻,从进去到坐下也不过五分钟。这不由得回想起上次食堂人挤人的画面,还是因为慕大教授莅临食堂。
说起慕楠一……倒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顾南砚吃饭的动作一顿,心里有种奇怪的感受。摸出手机打开司璇的对话框,敲打了一行字。
“慕教授最近有来学校吗?”
没等多久,对面就传来回复:“没有,应该有一个礼拜没来了。怎么了?”
顾南砚随便找了个借口,“没事,上次他介绍的一本书很感兴趣,想问问他。”
“其实他很经常不在学校,同学们找他都是在办公室留字条或者是电子邮件,他也没有给过其他的联系方式,你如果急的话我可以帮你要。”
“没事,谢谢你。”
聊天结束,顾南砚继续往嘴里夹菜。
一周后的慈善晚宴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排。可不知为何,顾南砚总觉得这次慕楠一的消失看似正常,却又有哪里说不上来的奇怪。
或许是因为最近神经太敏感了吧,顾南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