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白杨行[1]

百泉东岸三古杨[2]，下枝扫拂书院墙，上枝瑟瑟干穹苍[3]。空山野阴雷雨黑，柯干冥冥动山壁[4]。剪伐难为栋梁用，盘踞翻逃斧斤厄[5]。但见白日悲风发，宁知六月撑霜雪。烟色惨怆精灵聚[6]，孤根倔强源泉裂。忆昨访古憩其下，居人不敢留车马。落箨尚禁牛羊食[7]，污秽颇遭县官打。丞相古柏霹雳碎[8]，将军大树空潇洒[9]。冈头石路莎草长[10]，孙邵李许同一堂[11]。春风漂泊予到此，不见古人惟古杨。古杨萧萧暮流急，波翻浪倒蛟龙泣。卫女幽忧拾锦花[12]，逋臣寂寞愁难立[13]。君不见太行羊肠莫比数[14]，上有毒蛇下猛虎。樵斤猎火不虚日[15]，桂柏椅桐气凄苦[16]。呜呼！杨兮杨兮尔何盘根据兹土。

---

[1] 本诗写孤根倔强之古杨。杨树之历风经霜，与诗人所生活的严酷现实相同。写杨，实是写人。古白杨，指百泉书院内的古白杨树。李濂《游百泉书院记》：“书院西墙下有古白杨树十四株，高出书楼之上，大可蔽牛，盖数百年物也。”

[2] 百泉：一作“百门泉”。在今河南辉县西北苏门山下。明代建有百泉书院，中祀周敦颐、程、张载、邵雍、朱熹等理学大师。乾隆十五年（1750），乾隆皇帝巡幸中州，有御制诗二章，《奇树歌》一首。

[3] 瑟瑟：碧绿貌。干穹苍：伸向青天。干，干犯，抵触。

[4] 柯干：枝条。冥冥：暗中。

[5] “剪伐”二句：上句意谓白杨树干不够坚硬，难以作栋梁之用；下句意谓白杨树枝屈曲盘折，以致没人砍它去当烧柴。《庄子·逍遥游》：“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

[6] 惨怆：凄楚悲伤。精灵：灵魂。

[7] 箨（tuò拓）：本指竹子的外皮，此处指杨树的皮、叶。

[8] 丞相古柏：指成都诸葛祠中的古柏。杜甫《蜀相》：“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霹雳：雷之急击者为霹雳。

[9] 将军大树：用东晋桓温的典故。《晋书·桓温传》载，温“北伐行经金城，见少为琅邪时所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涕。”

[10] 莎（suō缩）草：即“香附子”。莎草科。多年生草本植物，有纺锤形块茎，可入药。

[11] 孙邵李许：疑为同游人。不详，待考。

[12] 卫女：卫地的女子。春秋时的卫国在今河南境内。锦花：美丽的花朵。

[13] 逋臣：颠沛流亡之人。

[14] 太行羊肠：太行山多崎岖盘旋之路。

[15] 樵斤：砍伐。

[16] 椅：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