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产决心开展火灾原因调查,但此时他必须应付晋国的质问。原因很简单,晋国对郑国加强郑晋边境防备非常不满。
晋国派人质问道:“贵国遇到重大灾害,寡君和公卿大夫们都深感不安,密切关注着你们的情况,还占卜祷告,为贵国求福。因为贵国的灾难,就是敝国的忧患。
但现在,贵国急于将我们的外交人员给打发回来后,迅速部署了边境防备,难道是对敝国加强戒备吗?是对敝国不信任了吗?所以寡君是一定要来问个清楚的。”
子产沉着回应道:“是啊,敝国的灾难就是贵国的忧患。但是,由于我能力不足,执政不力,所以上天才降罪于敝国,让敝国遭受了这样一场大火灾。
火灾已经发生,已经无可奈何,但如果这个时候,有坏人趁火打劫,从而加重敝国的灾难,那就是加重贵国的忧患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派人加强戒备,这也是为贵国着想。
保护贵国使节安全回国,是敝国对贵国的负责。加强边境防备,是为了敝国不招致更大的灾难,从而减轻贵国的忧患。
如果不这样做,万一敝国有个三长两短,就算贵国再关心郑国也是于事无补了。
敝国既然承诺与贵国一条心,怎么敢生对贵国的戒备之心呢?请一定要明察并转达敝国对晋侯的感谢。”
本来,晋国确实对郑国作出一副随时要打仗的样子非常不满,但现在子产这样一说,貌似郑国人做的是满满的讲道理,晋国还有什么意见呢?
不用说这样的小事,在子产这里处理起来是得心应手的,哪怕是在形势非常不利的情况下,子产也让晋国人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子产执政,高度重视外交,而外交最主要的,便是晋国。
公元前529年8月7日的平丘会盟上,子产代表郑国,为郑国的利益与晋国据理力争,那一场舌战,绝对不亚于一场血与火的拼杀!
前一天晚上,子产忙完了一切后,便早早休息了。
第二天他代表郑国,在与晋国主持下的各诸侯盟誓之前,就减轻郑国向晋国纳贡数量阐述郑国提案。
提案通过与否,决定着自己能否为郑国人民争取一个减轻负担的机会。
轮到子产代表郑国发言了,与其他诸侯国在晋国人面前说话不敢高几个分贝不同,子产一上台便是中气十足,声音宏亮。他朗声道:
“想当年,天子是根据诸侯国的地位来确定诸侯进贡的班次和贡赋数量,凡甸服之外的诸侯,爵位尊贵和地广人多的,要求的贡赋就相对多一些。反之,就相对少一些。
伯爵与子爵、男爵是属于五等爵位中的下等,所以应交的贡赋自然不能与公爵、侯爵这样的上等爵位比。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呢?敝国的爵位仅仅是伯爵,但被要求的贡赋却与公侯爵位的诸侯一样,这实在不公平。
所以,敝国百姓非常希望贵国作为诸侯之长,能够给予敝国一个公平对待,减少敝国每年的贡赋。如此,敝国上至寡君,下至平民,都不胜感激。”
这里有一个名词,甸服。服,就是服务的意思,意指为天子服务。
甸服,指在周王室京畿之内的诸侯,甸服外五百里内称为侯服,侯服外五百里内称为宾服,再远称为要服,更远的地区称为荒服。
即自周王室京畿起,由近至远的诸侯,分甸服、侯服、宾服、要服、荒服这五等。
子产为什么要说甸服除外呢?
这是因为,甸服受周天子的直接领导,所封之地也是王室的直管领地,由王室直接领导下的天子之师予以保护,因此不论贵贱,缴纳的贡赋都一样,而且相对比较重。
在周制的贡赋制度上,公、侯、伯、子、男五等诸侯,其标准是公侯被列为一类,伯子男被列为一类,缴纳标准当然是不同的。
子产是一个大学问家,知识面非常广,象这样的周制,他当然是心里清楚得很。
听子产这样一说,各国诸侯内心都站在子产一边了,都暗暗替子产叫好。有几个还心想:“也就是子产了,敢于当面向晋国提出这样的要求。”
按理说,象这样既摆了事实,又讲了道理,那你晋国应该可以直接通过郑国的提议了。
但这毕竟涉及到晋国的国家利益,你郑国减少了,那其他与你郑国相同爵位还有更低爵位的诸侯国不也一样要降低?毛算算好了,晋国每年将减少多少收入?
所以,晋国人当即表示不同意:“关于贡赋问题,那是很多年前已经定下来的,而且也是经过与诸侯们商议过的,哪能说改就改呢?”
晋国人的话讲得很严厉,甚至带有批评的意味,而且也是有道理的:当初定这个标准时,你们郑国不也同意了吗?
各诸侯国在心里暗暗叫苦,这确实是事实,有的还在想,如果是自己在台上被这么质问一句,估计当场便面红耳赤下台来了。
看来,子产这次要吃亏了。
谁料子产毫不退让,他上前一步,朗声道:“当初,有当初的实际情况,为了实现世界和平,各诸侯国宁愿多出点贡赋,以换求贵国的庇护,从而实现和平。
但实现和平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就是要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各诸侯共存发展,共同抗击戎狄蛮夷,以维护王制!
这就是齐桓公、晋文公穷其毕生在追求的尊王攘夷!
既然要尊王,那就首先得按王制来办事。现在大家共同拥护贵国,就是希望贵国带头维护王制,那贵国制订的贡赋标准就不应该比王制还要高。”
此言一出,会场顿时一片哗然。
对啊,你晋国向各诸侯课以重税,现在已经比王制还要重了。这条一搬出,对晋国人来讲是个重大打击啊,子产先生你太牛了。有几个人甚至当场想站起来为子产站台附和了。
晋国人又气又急,干脆来了个强词夺理:“但不管如何,这些年,正是因为敝国为了和平,维持了强大的军队,并为了和平,为各诸侯征伐,得多少开支?怎么可以拿老掉牙的这些规定来说明问题呢?”
此语一出,顿时有几个诸侯心里不服了:“亏你们晋国人还有脸说这话,弭兵之前,楚国来犯,你们晋国总是忽悠我们,说什么兄弟们顶住,我们晋国马上来。大忽悠而已,到底保护过我们几次?”
但谁也不敢说,看看子产怎么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