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回来啦!”
“快些来吃饭了!”
“对了,庖房里还煨着鸡汤,你帮我端过来吧!”
踩着新月第一抹清辉,李显推开了院门。
李山回来的比他早,此刻正坐在屋外用一段树枝掏耳朵。
李巧则在前屋中忙碌,袖子挽起,露出白皙的小臂,看起来就跟故事里贤惠勤快的田螺姑娘似的。
“知道了。”
应了一声,李显从庖房中端出鸡汤,路过李山时两人对视了一眼,好像对彼此都很不满。
翻了个白眼,走进前屋,桌上已有三四盘卖相不错的炒菜。
“非得让我回家吃......”
把瓦罐搁下,李显小声嘟囔:“要不我都跟秦云苓喝上了......”
“嗯?大哥你说什么?”
李巧没听清:“秦姐姐怎么了?”
“没怎么。”
李显撇撇嘴,一屁股在桌边坐下:“今儿怎么做这么多菜?”
“因为有好事呀!”
“王知县不是赏了大哥你二十两银子嘛,再加上爹也回来了,我想着庆祝一下。”
李巧一边喜洋洋的回答着,一边不知从哪里抱出了一个小酒坛。
“哥!把坛封打开!”
“哦......”
李显接过酒坛,看到封口处红色封绳时稍稍愣了一下。
跟前世古代一样,大唐也有存女儿红的习俗。
女婴出生时在自家院中埋几坛酒,等将来出嫁时作嫁妆。
当然了,以李山的性格肯定懒得整这种事。
所以李巧长大后便自己给自己埋了几坛,就在后院的一棵小桂树下面,到现在应该有五六年了。
好家伙,至于这么高兴吗,连嫁妆都拿出来喝......
“真要喝这酒?”
犹豫了一下,李显抬头问道:“喝一坛可就少一坛。”
“哎呀,我当时特意多埋了几坛的。”
李巧十分自信:“再说我未来的相公肯定是个秀才,他不会计较这一坛酒的!”
“行吧。”
李显早就知道李巧想嫁给读书人,心里吐槽读书人最计较,但嘴上却没再劝,伸手便将酒坛的红封绳解下。
“咚”的一下敲掉泥封,浓郁的酒香立马扑面而来。
“这酒真香!”
李巧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嫁妆,大声赞叹一句,然后便抱起酒坛,小心翼翼的倒了三碗酒。
“哗啦啦~”
溅起的酒花均匀绵密,半晌不散,倒完酒后桌上干干净净,一滴也没洒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才扭头冲那个仍在门外掏耳朵的背影喊道:
“爹!”
“吃饭啦!”
......
......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
晚风拂过院中的小菜园,吹起嫩绿的菜叶微微摇晃。
石缝里藏有蛐蛐,时不时会叫上两声,与屋里飘出的声音一唱一和。
这顿饭跟往常一样,依旧是李巧说得多,李山和李显只顾闷头吃。
只不过今天后两人,尤其是李山,还要更沉默一点。
他仍在气李显没给他嫖资,所以一声不吭。
李显才不惯着他,便只跟李巧说话,视李山为无物。
气氛不算多么和谐,但酒确实不错。
因此吃了差不多一刻钟,几碗酒下肚后,三人便都多少有了些醉意。
而李巧也在此时终于道出了她摆下这顿“鸿门宴”的真正目的。
“爹,大哥。”
脸颊微红,只见她故作随意的问道:“你们现在手头还有多少银子啊?”
“嗯?”
被问到的俩人都是捕快,哪里会被这么简单的话术骗到。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难得没有分歧,立刻异口同声的回答:
“没有!”
“......是么?”
李巧似乎早就料到是这般场面,低了低头,声音瞬间变得有些委屈。
“爹,大哥,我不是要你们的银子。”
“我只是想问清楚,好心中有数罢了。”
“爹,你凭良心说,打从你不再将俸钱交给我之后,我可曾问你要过一次么?”
“还有大哥,我何时问过你将钱花在了哪里?”
“虽然咱家平日里的开支是我管着,可我都多久没有给自己置办过什么了,心里只有爹和大哥。”
“可怎得我现在只是问一问,你们便要骗我呢......”
“......”
头越埋越低,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已隐隐有些哽咽。
而李显和李山见李巧竟真的哭了,一时间都不由得大感羞愧。
确实,李巧基本不怎么干涉他们花钱。
就连李山每次从满香楼醉醺醺的回来,她也顶多就是抱怨几句前者喝多了酒,而不会指责李山不该去那种地方。
“小妹,你先别哭了......”
李显拍了拍李巧的手,想要安慰几句。
但后者却倔强的将手抽走,轻轻抹着眼泪。
“这......”
李显还是心软,嘴巴张了张,终于报出家底:“小妹,我告诉你就是了。”
“我现在身上还有十三四两,绝对没骗你。”
“......”
就像是没听到一样,李巧也不看李显,仍在低着头小声抽泣。
李显见状瞪了李山一眼,后者这才不情不愿的干咳一声,开口接着说道:
“咳,爹这里还有不到五两。”
“......喔。”
轻轻的一声“喔”,让李显和李山总算是松了口气。
然后下一刻,他们便见李巧红着眼眶抬起头来,小手向前一摊,理直气壮的催促道:
“还等什么呢?”
“快点都拿出来吧!”
“......”
李显:“???”
李山:“???”
......
......
“爹,大哥!我先回屋去了!”
“你们吃吧!我等会儿再来收拾碗筷!”
百息之后,喜悦的叫声回荡在前屋,要多欢快有多欢快。
只见李巧手捧一大把碎银,跟个袋鼠一样连蹦带跳的就这么跑走了,只留下李山和李显坐在桌边面面相觑。
好家伙!难怪连嫁妆都拿出来了!
感情是为了这一出啊!
话说李巧的演技这么高超吗?说哭就哭??
李显目瞪口呆的看着桌上那坛女儿红,耳边响起李山的骂声。
“看看!看看!当时我就怀疑其中有诈!”
“你倒好!这么容易就着了她的道!”
将自己被骗的原因甩锅到李显头上,李山气愤不已的嚷道:“这下好了!这个月老子是去不成满香楼了!”
“你去不成我去的成。”
李显瞥了李山一眼,故意气他道:“反正我刚帮了满香楼一个大忙,他们指定不要我银子。”
“你!”
李山闻言瞬间被气得够呛,刚欲大骂“不孝”,但突然又顿了顿,然后语气竟就这么平静了下来。
“你是说贺宽的事?”
“听说你下午带人去了趟贺家,怎么,都处理好了?”
“......嗯。”
李显虽奇怪于李山的态度变化,但还是点点头回答:“处理好了。”
“那你上午干什么去了?”
李山一边拿起筷子吃菜,一边再问:“巧儿说你上午也出门了。”
“巡街呗。”
李显表情自然的端起酒碗:“还能干什么。”
“滚蛋,别骗老子。”
李山一脸不屑嘟囔道:“你以为老子早上那一嗓子是喊给谁听的?”
“......”
酒碗一顿,眼睛微微瞪大。
李显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山,表情无比惊讶。
早上他在潘家找那几封信时,确实是因为李山那一嗓子才躲过了靖幽司之人的。
李显本以为只是个巧合。
可现在......
“是王知县......”
李显愣愣的问道:“是他让你去提醒我的?”
“嗯,今早靖幽司之人突然说要去查潘家,王知县怕你被恰好撞见,就让我跟着一同去了一趟。”
李山看过来,不耐烦的摆摆手。
“行了,别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我跟了王知县多久,你才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他自然更信得过我。”
“那五封信的事他也跟我说了,还说他晓得你没把信烧掉,只不过没拆穿你罢了。”
“话说你小子也是胆子大,竟然真敢掺和这档子麻烦。”
“还有贺家的事,没想到你办的还真挺漂亮......”
“......”
边喝酒边说话,李山话里话外多少表现出了对李显的一丝怀疑。
当然了,也可以看做是惊讶。
而李显的应对一如既往,只是撇撇嘴,故作自得的哼声道:
“哼。”
“爹,这叫开窍,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