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一苯便手撷着信封在姑娘门外慢悠悠地晃悠,扯着嗓子喊道:“三姑娘,有你的信!是……是六殿下寄来的!”那声音里透着几分急切与兴奋。
正在优雅喝着早茶的洛云商,一听到“六殿下”这三个字,当即就呛住了,猛一扭头,一脸疑惑地反问:“六殿下?这才几天啊,他同我写信做什么?”她那美丽的眼眸中满是不解与困惑。
一苯兴高采烈地一路小跑将信呈给云商,只见信那洁白的封面上工工整整地写着“给媆媆”三个字,落款的地方龙飞凤舞地写着“沈迹达”,那字迹潇洒中透着不羁。
洛云商的额头顿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整个人呆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也说不出来究竟是欢喜还是害怕。
“一苯,这信中,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是被沈迹达捉弄怕了,如今看他给的任何东西都觉得暗藏玄机。
云商纤细的手指轻轻摸着这信,感觉它似乎包着什么东西,微微鼓起来了,显然里边儿并非只有薄薄的信纸。
一苯忙不迭地拿过信,信誓旦旦地说道:“姑娘别怕,我替姑娘拆开。”说罢,便手脚麻利地开始行动。
一苯利落地打开信封,信刚被拆开,一片蔫了吧唧的叶子就从信封中飘飘悠悠地落下来,紧接着便是几张叠得整齐的信纸。
“姑娘,这应该是……来自西关的叶子吧。”一苯仔细端详着那片叶子,眉头微皱。
一苯小心翼翼地拾起来一片树叶,仔仔细细地前后翻转着看了又看,随后拿到云商面前不停地晃来晃去,那模样甚是俏皮。
洛云商着实没想到,他竟能如此深深地记挂着她,一时间,心里头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这六殿下的字呀,当真是不敢让人恭维。我虽说识得的字不算多,但也能瞧出来这字写得歪七扭八的。”一苯撇了撇嘴,皱着眉头说道。
云商不禁想起,这六皇子平日里最是不喜欢上学,也极少认真练字,能写出这么一封信寄过来,想必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对了姑娘,您是不知道,六殿下根本不清楚我们在江南呢,这信本来是寄到家中的,后来又被女君给寄了过来!如此细细算起来,这封信应当是他们出发两日左右写的。”一苯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
她犹豫了一小会儿,这才缓缓接过信纸,只见信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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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出发整整两日了,本殿下从未曾骑着马走过如此遥远的路程,这两日脑子仿佛被塞了一团乱麻,整日嗡嗡作响,一刻都不得安宁。
媆媆,这两日我思绪纷纷,脑海中浮现最多的便是你。犹记得当初我捉弄你的时候,你那惊惧万分、瑟瑟发抖的神情,每每回想起来,都忍不住觉得好笑,也为我这枯燥乏味的路途增添了些许乐趣。我们如今已快要抵达西河了,这边的树木大多光秃秃的,稀稀疏疏没几片叶子,真不知这是何缘故,难道春天真的到了?我费了好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片叶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这封信里。
这几日,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和那个韩休璟相互埋怨、互怼不休。我们之间说的最多的话题,竟然还是关于你。
近日,我见到了一些来自西关的流民,他们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好似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倒下。那一张张干瘪的脸庞、一双双无助的眼睛,实在是触目惊心。他们在韩将军面前不停磕头,甚至连带着把我们也给磕上了。那一刻,我满心愧疚,为自己往日的奢靡生活而汗颜无地。直至如今,我仍然后悔来到了这里,当初就应该跟父皇母后再多求求情的。这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把我搞得浑身不自在,难受得紧。但每当想到只需在这里待两年左右,心里便又稍稍释然了些。
不知怎的,此刻竟不知该再写些什么了。我现在啊,正听见韩休璟那人在外面训练,那声响震耳欲聋。韩将军对他极为严厉,竟让他背着十斤重的石头,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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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云商满脸愠色地将信纸塞递给一苯,胸脯剧烈起伏着,气呼呼地道:“这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想起来我就觉得好笑?什么与韩休璟在背后讨论我!一苯,你给我记住,以后他寄来的信直接扔掉就行,不必再呈给我看!”
一苯恭顺地应了一声,却鬼鬼祟祟地悄悄将那信纸收了起来。她心里头暗自琢磨着,好歹是皇子寄来的信,倘若他日皇子回来找不到信纸,怪罪三姑娘可就不好了。
“一苯,今日我要去柳府送豆腐去,你随我去吧。”洛云商边说着,边利落地整理着身上的衣物。
云商出门之时,只见洛云侬带着万梨正袅袅娜娜往门外走。看那架势,应该也是要去柳府。云商便扬声开口叫住了她:“二姊!我今日也要去柳府,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不知怎的,洛云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花容失色。她微微转头,目光闪躲,见是洛云商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这才将手颤巍巍地放在胸口处,轻轻顺了顺气,口中喃喃道:“哎呀,可吓死我了。”
不仅如此,一旁的万梨也是神色慌张,眼神飘忽不定,那模样就像偷了东西怕被人发现一般,神情异常奇怪。
一苯凑到洛云商身边,压低声音小声念叨:“二姑娘怎么瞧着似做了亏心事似的。”
“不了不了,我们还是分开走吧。”洛云侬匆匆作答,神色略显慌张,目光闪躲着不敢与人对视。
洛云商抬眼瞧见云侬脑袋上的珠钗不仅戴得极少,而且排列得十分混乱。往常,像她这般苛求完美形象之人,是断断不会如此马马虎虎就出门的。可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此注重仪表的一个人,竟这般潦草出门。
说起来,昨日一整天云商都未曾见到洛云侬的身影,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才盼到她归来。
当云商的目光如炬般落在万梨的眼睛上时,万梨像是被火灼到一般,下意识地猛地撇过头去,身子还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云商本还想关切地问问她与柳家小姐谈得怎么样,话还未出口,只听到洛云侬急切地喊道:“我先走了啊……先走了……”那声音里仿佛带着几分心虚和仓惶,脚步也随之加快,像是被什么追赶着。
“万梨只是暂时跟了她,怎么好像连照面都不愿意同我们打了。”一苯皱着眉头小声嘀咕,脸上满是疑惑与不解。
“一苯,我总觉得她们有什么事儿在瞒着我们,先等等,我进去屋子里问问大姊。”云商边说边提起裙摆,小跑着向屋内奔去。
进了屋子,只见云宫正悠然地抚笛,云商气喘吁吁地开口问道:“大姊,昨日可有与二姊一同去柳府?”
云宫慵懒地摇了摇头,说道:“她我倒是没怎么注意,阿母让我好好盯着你,可没让我盯着她。再说了,她忙着同柳家大郎见面呢,我可没心思管他们的事情。”
“可是,大姐,我总觉得婠婠看起来有些不大对劲。”
云宫紧捏住笛子,挑眉问道:“有何不对劲?”
“方才我叫住她的时候,她那眼神躲闪,脸色煞白,整个人看起来神色无比慌张……”
洛云宫微微仰头,轻笑一声道:“媆媆啊,人家出去私会情郎被你给撞见了,哪能不慌张的。换作你我,那也是一样的。婠婠若真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不会不告诉你我的,再说了,能有什么大事儿啊!你不是说要去送豆腐嘛,还不赶快去。再过一会儿,家家户户该生火做饭了。”
洛云宫开始优雅地拨弄着纤细修长的手指,那吹笛子的声音宛如清澈的清泉潺潺流淌,悠扬婉转在空气中,使人仿佛置身于宁静祥和的仙境之中。
“好吧。”
待到了柳府门口的时候,只见天上一方已经开始渐渐黑了起来,那黑暗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正缓缓地吞噬着光明。
一苯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急得直跺脚叫:“糟了!我该带着伞出门的,若是万梨在,定能提前提醒我!”
一苯话音刚落,周围便狂风骤起,那风好似发怒的野兽,呼啸着,怒吼着。
云商与一苯两人费力地抬着那架沉重的豆腐,弯着腰,从柳府后门一步一步艰难地进去了。
此时,天空开始乌云密布,那厚重的乌云宛如一片黑暗的巨大窗帘,严严实实地遮蔽了整个天空。风起云涌,疯狂地吹动着云层,一道道闪电划过,如同利剑劈开黑暗,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暴风雨的前奏已经气势汹汹地奏响。看来,江南又要有一场倾盆大雨了。
将那方方正正的豆腐与那厨子交接了,他粗糙的大手顺势递给云商一些银钱。云商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里,眉头微微蹙起,认真地数了数,随后满脸不满地说道:“如今这黄豆可是涨价了,豆腐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你得多付我十文钱才行。”
那厨子本就生得五大三粗,此刻更是一脸的不耐烦,嫌这瘦弱的女娃太过啰嗦,扯着嗓子直吼道:“谁要跟你多算这钱!去去去,豆腐都已经交到我手上了,还想抬什么价!”
云商顿时怔了怔,小脸气得微红,说道:“我刚刚一来便同你明明白白说了,今日的豆腐得要多付十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