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神科医生破案笔记2:青山医院之谜
- 朱明川
- 3173字
- 2023-09-05 15:04:21
02 精神癌症
除了白发女人,办公室还坐了一个微胖的女生,因为她靠着大门,我才没有立刻注意到。这间办公室非常简陋,绿漆木门,窗户铁栏的白漆脱了一大片,还没进去就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吹出来,吹得我的脸都要长霉斑了。
我们的脚步声很响亮,白发女人一听到动静,就转身站起来,赶紧堵住我们,没有让我们立刻走进去。这女人头发白了,但脸上没什么皱纹,人很精神,穿得也很朴素,浑身散发着一种“我当了几十年教师”的气息。
“来,我们到另一边去谈。”白发女人很威严,说罢就赶着我们快点离开。
我估计办公室里坐着的女生可能有烦恼,需要找我们倾诉,白发女人想介绍女生的情况,怕说得严重了,吓到那女生吧。不过,女学生最好找女医师来应付,我们男医生很难和女性谈话对象建立信任纽带,杨柯就更别提了,因为长得帅,病人常常会爱上他,这样反而不利于治疗。
我们走到楼梯口,白发女人就说自己姓刘,是教务处主任,也是高二班的班主任,可以叫她刘老师。我以为接下来要说女生的情况,没想到刘老师开口就问,卢苏苏是害怕了,不敢继续来心理辅导中心了吗。我以为刘老师说的是卢苏苏老公欠了高利贷被追债的事,因为不好谈论同事的隐私,刚想说自己不知情,谁知道刘老师没好气地来了一句:“搞死了我们的学生,当然没脸来了。”
搞死学生?我心头一紧,暗喊真倒霉,怎么麻烦事一桩接一桩啊。说实话,医疗纠纷是最令学医的人头疼的事,但精神科医师的情况会相对好一些,一般没人来怪你医死人。因为精神病人都是家庭的负担,久治不愈,病情越来越严重,家属都不乐意照顾,巴不得甩掉这个负担呢。
显然,杨柯也是一头雾水,一样满脸问号。卢苏苏什么时候搞死学生,也许只有我们主任才知道,所以刚才他打电话提醒我,但我不知感恩地挂断了。没想到,卢苏苏除了老公背了债务这个秘密,还暗地里害死过学生。可人是怎么被害死的呢?我们这一行很少见血,要害死人,难度有点大,除非故意给病人吃一些不可描述的药,否则我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这么快害死人。
刘老师抱怨了一句,话匣子就打开了。不过她和其他病人家属差不多,讲话都没有重点,我好不容易才从这些内容中拼凑出线索。原来,半年前,卢苏苏来过杨果高中,当时她认识了女学生江萤。在别人眼中,江萤家境好,非常漂亮,成绩又名列前茅,没什么好烦恼的,可她忽然跳楼自杀了。出事前几天江萤找卢苏苏谈过话。
江萤一家人一开始都认定江萤是被人杀害的,去报了案,让警方来调查。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江萤是自杀的,警方怀疑江萤可能有心理问题。于是卢苏苏就成了江萤一家人的出气筒。好在江家人还算明事理,闹了一阵子,情绪发泄完就过去了。
那年暑假前,学校和青山医院的合作快结束了,准备换另一家心理机构过来义务服务,因为这件事,我们医院和学校协议继续无偿合作。而学校为了区内的评比,必须组建心理辅导中心,但又拿不出多余的资金,斟酌再三,也同意了这个合作方案。当然,警方得出的结论是,江萤的自杀与卢苏苏的心理辅导没有直接关系,医院这么做不是心里有愧。
对于这件事,我和杨柯都不知情,可能医院处罚我们时也都没想到这一点,因此今早主任才急急忙忙地打电话提醒我们,但又不敢说破。我太善良了,还以为主任担心我不够专业,大惊小怪呢。
话说回来,抑郁症一般被当作精神上的感冒,而在我看来,严重的抑郁症其实是一种精神癌症。人们一直觉得人活着就好,大多忽视精神上的问题,但抑郁症却是全球主要致残性疾病之一。
有的人会认为,抑郁症是心理疾病,是心理问题造成的。现在也有研究证明,一个人如果缺少多巴胺等神经递质也会患上抑郁症,这样的抑郁症就是生理疾病,不是做心理辅导就能治好的。
想到大学时学到的内容,我给刘老师普及抑郁症的知识:“抑郁症患者自杀很难防的,这事不能全怪卢医生。”
刘老师不喜欢被人插嘴,当即面有不悦地回答:“谁说江萤有抑郁症了?她热爱学习,又热心参加课外活动,天天笑嘻嘻的,怎么可能得抑郁症?”
话不多的杨柯在一旁帮腔:“没人说过江萤有抑郁症。”
我被问蒙了:“没有吗?”
“没有。”杨柯斩钉截铁地回答。
顿时,我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可从专业角度上来看,这事确实让人第一时间想到抑郁症,毕竟涉及精神科医师、心理辅导、自杀等。刘老师也没怪我,可能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谁都不愿意再提起这种悲伤的往事,但她话锋一转,道出了一件可怕的事。
刘老师发完了牢骚,继续惋惜地说:“江萤是我们高二班最优秀的学生,她死了,我们很难过,这对学生的影响也不好。好在当时快放暑假了,学生没多久就都回了家,不然都留在学校里,肯定很多人都要来做心理辅导了。问题是,这才开学一两个月,我们班的阿好就见鬼了,用你们的专业术语来说,就是得了老年痴呆。”
这里的学生肯定没有一个满二十岁的,青壮年才刚开始,跟老人都搭不着边,怎么可能得老年痴呆呢?见鬼也没什么新意,精神科医师当久了,这种故事我听得太多了。不过,每个病人都值得认真对待,我明白没新意也要听下去,于是就想安静地听刘老师继续把话说完。
这时候,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了,一直坐在心理辅导中心办公室的女生自己走了出来。她开始有些迷糊,然后笑着问:“刘老师,第三节课是自习课,黄老师说我和江萤可以去琴房练琴,她叫我们跟你说一声。”
“江萤不是死了吗?”我心中疑惑。
刘老师没作声,对我们使了个眼色,耸耸肩,小声道:“你们看吧。”
刘老师说,这个女生叫阿好,是江萤的同桌,学校有一大半学生住校,江萤和阿好是同桌也是室友,两个人的感情很好。刘老师怀疑阿好是受不了闺密自杀,精神受了刺激,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因此强迫自己忘掉江萤已经自杀了。当然,这是老师的看法,同学们都谣传江萤变鬼了,阿好被鬼迷住了心智,说的都是鬼话,室友们吓得都不敢和她一起住了。
基本上,一直是刘老师在诉说“病情”,这对“病人”的治疗没好处。老师护着学生,这我能理解,但有什么话,还是要直接听“病人”亲口说。我料想刘老师不是一上午都有空,就说学生交给我们就好,她有什么要忙的就去忙吧。刘老师担心我们都是男性,单独留下学生不安全,可是阿好总在说自己和江萤刚见过面的事,搞得她也有点害怕,于是叫我们上午放学时要送人回教室,她会在那里等我们的。
阿好被留下来,十分局促,坐回办公室后,就问我们两个:“我犯什么错了吗?”
杨柯反问:“你说呢?”
阿好没敢看我们,而是低头玩手指:“是不是我……考试作弊被老师知道了?”
“这里是心理辅导中心,考试作弊和我们没关系。”我想让阿好卸下心防。
杨柯却拆我台:“作弊是不对的。怎么,你以前考试经常作弊吗?”
“谁作弊了!”我小声地否认。
阿好似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带过来的了,非常紧张,可能我们两个人一起和她谈话,给她的压力也很大。为此,我想让杨柯先出去,留我一个人和阿好随便谈一谈,摸出个大概来。杨柯又不傻,知道我们都在场无法跟病人有效沟通,不用我使眼色,就自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阿好水灵灵的眼睛一直在眨,无辜的样子让人心疼,好像自己做错了事,又不知道错在哪里。我不想给阿好压力,等杨柯一出去,就尽量好声好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班主任是谁,学号是多少,能一并告诉我吗?”
我是想借基本的信息问答测试阿好的精神状态。阿好以为是看病,一起回答了,中间没有卡顿,回答得特别流畅。我数学一般,英文还可以,于是又请教阿好有些句子用英文应该怎么表达,她也答得上来。
绕了几个圈子,我就慢慢切入重点:“阿好,江萤……你今天见过她吗?”
阿好想都没有想,马上就回答:“我们是室友,天天见啊。今早一起去吃的早饭,一起上的早读,怎么了,她犯什么错了吗?”
江萤死了,这是事实,如果不能让阿好认识到这一点,那怎么聊下去都无济于事。我在聊天时,琢磨着怎么循序渐进,阿好却忽然来了一句:“老师,你是不是也觉得江萤不对劲了?我早就发现了,可是不敢说。要不我带你去找她,你去和她谈谈?”
我眉头一皱,心里忍不住嘀咕:找鬼?开玩笑吧,上哪儿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