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癌症到底能不能治愈？

什么叫作治愈？用最难听的话说，就是没有因为肿瘤而去世，应该是“治愈”的最好解读了。

目前国内外的疾病死亡排名第一位的就是心脑血管意外，例如，心肌梗死、脑梗死（中风、脑出血等），我们都很好理解，因为常年的高血压、糖尿病、高血脂等疾病所导致的血管狭窄，直到有一天血管老化到了一定程度，就让人“寿终正寝了”。既然这个我们都可以接受，那为什么不能接受癌症呢？癌症其实也是我们人体的器官和组织逐渐衰老，染色体经过成千上万次的复制，终于出现了分裂的错误，导致异常的细胞长出来，身体又不能及时地抵抗。唯一不同的是，高血压、糖尿病这些良性疾病是我们看得到的，逐渐发展的，我们似乎更能够去预测；而癌症行踪飘忽不定，我们用目前的手段还不能像检测血压和血糖一样去检测它们的动向，所以才会有一种恐慌的感觉。这就好像看枪战片死了成千上万人我们都不会感到害怕，但是看盗墓题材的影片，总会让人觉得十分惊悚。正是因为，这种恐惧来源于未知。

癌症当然能够治愈。相当一部分病人的肿瘤只是生命当中的过客，也有相当一部分肿瘤可以与病人长期共存，成为一种像高血压、糖尿病一样的慢性疾病，从“与癌斗争”转变成了“与癌共存”。很多人是不相信癌症能治愈的，特别是上一代人，他们见过太多癌症病人的离去，所以“癌症”这两个字对他们的冲击感太强。从我们科室的数据来看，肺癌病人的5年以上生存概率早就超过了50%，乳腺癌、甲状腺癌科室的治愈率更高，甚至10年生存率都在90%以上。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喊“癌症不能治愈”的人，还是远多于相信“癌症可以治愈”的？

这源于对未知疾病的一种病耻感，以及对于生命中未知命数的谨小慎微。如果一个人得了癌症，3个月人就没了，作为家属一定会哭诉，会高喊，这是一种对生命逝去的无奈，所以这种发声是自然而然的，也会获得他人的关心和共情。但是一个人如果得了癌症，2年了都没有复发，他会怎么做呢？相信我，他大概率什么都不会做，什么也不会说。很少有人会公开发一条微博说：“我治愈了癌症！癌症一点也不可怕！”这是反人性的，这就好比考试之后，很少有人会高喊：“这考试也太简单了，我一道题都不会错。”

考试后过过嘴瘾也没什么，即使最终被打了脸也不会影响什么；但是在生命上面，大多数人还是保持了足够的谨慎，我们当中的大多数还是会相信冥冥中有一种规则，凡人不要僭越和妄自尊大。因此在生命有关的话题上，中国人的说话行事风格都是谨慎的、克制的。谁也不想高喊一句“我治愈了癌症”惊动遥远的天人降下惩罚，尽管这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毫无根据。像我们之前探讨过的，对于绝望的人来说，迷信有时是一种牵绊，但也同样是一种力量，可以帮他面对死亡到来的恐惧。

更何况，得癌症在很多人心目中也未必是一件好的事情。我前阵子下乡去农村调研，发现有一处空宅子，边上尽是杂草，在村里其他修葺整洁、精神面貌饱满的两层小楼衬托下显得格格不入。我便问村民，这宅子是哪家住的，为何如此破败。村民小声嘀咕道，这家有人得了那个病，一家人就都搬走了，觉得不吉利。村民听说之后也离那里远远的，慢慢这宅子就成了个鬼宅。

所以，一个人患癌后2年、5年、10年都没有复发，他不会拿着扩音器高喊“我战胜了癌症”这种话，向上怕惊动天人，向下怕被他人嫌弃。如何帮助中国人抛弃对癌症的病耻感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但以上的推论试图解释了，为何喊“癌症不可治愈”的人永远占着上风。

要让病人相信癌症能够治愈的前提条件是，家属首先要相信，这是科学，而不是在忽悠。只有家属淡定地生活，而不是每天紧绷着，病人在察言观色之后才会慢慢放松，哦，原来我的孩子不是在骗我，我真的能活下去，那我更不能放弃自己了，我要努力活着，我还能帮他们带小宝宝呢！

记得多年以前，杨跃主任在意大利国家癌症中心访问时，参观了他们的一家医院，他们的墙上挂着很多人的肖像，都面带微笑。他本以为是他们的医院领导和政府官员，再一问，发现都是癌症治疗10年以上的病人本人贡献的，他感到非常震撼。的确，对于癌症病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那些成功的病人开心的笑容更有振奋人心的力量了！

信心，是我们能给病人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