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冬去春来。
那安享于嗣宫之中的各族元婴受完胎教后纷纷弃壳而出,始成灵童。
这灵童出世之后第一要事便是去灵祠行受洗之礼。
灵祠是灵族祭祀先祖的宗庙,设在三清山万笏峰,灵童们须在祠中浣灵池内沐浴熏香,束发更衣,得族亲中第一尊贵之人赐名之后,方可拜祭先灵认祖归宗。
在蝶族中,那第一尊贵之人便是姥君。然而姥君一生酷爱逍遥自在,四百岁时正值鼎盛之年便早早地把掌管族中内苑的当家主母之权让给了爱媳,自己则拉着岛中的几个老精灵终日赏花喝酒打牌玩乐。这到了受洗之日,也是媳妇们硬把她从牌桌上给请下来的。
那日,姥君坐到施礼台上,看着膝下两个肉嘟嘟的可爱孙女,不禁乐眯了双眼,却又叹道:“老身都快活了十轮甲子,脑瓜子远没有年轻的时候好使,从前想个名字便要头疼个三年五载,如今都这般岁数了还要再来烦扰老身……”
蓝黛夫人忙道:“姥君乃族中第一尊贵之人,这赐名之重任舍您其谁,可是推脱不掉的!”
紫萩夫人也道:“是啊,孙儿们也只有得您赐名,才会蒙荫这第一尊贵之福分啊!”
“罢了!罢了!快别给老身戴高帽了!今日即是推脱不掉,老身索性就胡乱拟来,往后再休得烦我!”姥君说着便就提笔蘸墨在族谱上题写了起来。
“胡岚……胡漪……”弘熹灵爵看着母亲大人亲题的名字捻须细品起来。
“胡岚……胡漪……真是极好听的名字!”蓝黛夫人连声称赞,却又问起,“敢问姥君,这两名字取有何意?”
姥君放下笔墨,笑道:“未有何意!只是偶然得了那‘岚’‘漪’二字,觉得好听罢了!”
紫萩夫人追问道:“那为何都冠以‘胡’字?”
“都说了是胡乱拟的,你们偏要细究!”姥君把两孙女搂进怀里,又是贴脸,又是碰鼻,如此亲昵半天才又道出,“只因今日你们两个催着上山之时,老身连和了两局,实在得意,和牌和牌,胡乱和来,方才提笔间一时兴起,便添了这个‘胡’字,留个纪念,若觉不妥,你们且自改去,勿要再来扰我!”
两位夫人自知姥君虽牌瘾极大,然牌技却臭,这连和两局的奇事定有水分,却也看破不说破,只连忙抱起各自的女儿,连声应和道:“有何不妥?可见是这两孙女在旺您咧!这不就是‘祖福孙,孙旺祖’嘛!”
“是啊,二女同冠一个‘胡’字,倒更像是孪生的姐妹了!”
“你还别说,你们看这眉毛,这眼睛,这鼻子嘴巴……”姥君说着便指向弘熹,“都跟她们的老爹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不就像是孪生的吗?”
弘熹灵爵闻言乐得合不拢嘴,忙命祠中工匠照着姥君的题字刻制名笏,再又携妻带女一起去先祖牌位敬香,可没走几步,正巧迎面遇上同来祭拜先祖的蜂族一行,那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蜂族的墨胭女爵。
都道姥君和墨胭女爵互不待见,眼下狭路相逢,大家正想着如何避让,没想到二老却笑脸相迎,你挽起我,我搀着你,亲密有加地寒暄起来。
那墨胭女爵先开口说笑:“啧啧,老姐好生福气,竟得双姬大喜,着实叫人羡慕!”
姥君也笑道:“这有啥羡慕的?论福气那也是两个媳妇的!倒是老妹你这般年岁还能老蚌生珠,那才真是招人嫉妒呢!”
墨胭女爵连连摆手:“老姐休要取笑!”
“未有取笑!未有取笑!”姥君眯眼看了看那蜂族阿姆怀里抱着的小灵姬,伸手逗了逗,笑问道,“这小模样甚是可爱,我的小乖乖,你叫啥名呀?”
“我叫樱柒!”那小灵姬奶声应着,却把脑袋歪向一边,似有生人勿近之意。
姥君瞥了一眼那小灵姬胸前挂着的名牌,问道:“樱柒?确实好听的!可有何意?”
墨胭女爵立马得意道来:“犹记得小女出壳那日,谷中万千樱树竞相开花,美不胜收,这可比往年提前了很多,如此祥瑞之兆倒像是在迎接小女似的,且她又是本族第七个灵姬,便起了‘樱柒’这两字。唉!作为老母亲,殷殷期望,皆在其中吧!”
姥君闻言心想,说的像是逍遥谷的樱花只为你家开放似的,却又伸手不打笑脸人,只陪笑道:“老身是觉得今年樱花怎么开的那么早啊,原来还是这番缘故哦!”
“可不是嘛!”墨胭女爵笑得更是得意,又看着蓝黛紫萩怀中抱的那一双女儿,只问向弘熹灵爵,“尊爵好生福气,不知你们这两位小灵姬芳名唤啥?”
弘熹灵爵道:“家母赐名,一个唤作胡岚,一个唤作胡漪。”
墨胭女爵便又询问了是哪几个字,弘熹灵爵又一一作答,墨胭听完便也顺口问了句名取何意?
弘熹灵爵正想着该如何回答时,却听姥君道:“巧了不是!老身也是因天降吉兆才拟的这俩名字!”
“哦?”墨胭女爵眉毛一挑,问道,“是个什么吉兆?”
蓝黛紫萩只以为婆婆会拿和牌说事,却听得姥君道来:“犹记得两位爱媳生产那时正当日暮,金沙溪清风徐来,花漪荡漾,又有白雾骤起,如降瑞气,所谓‘风值水而漪生,日薄山而岚出’,这可不就是预示着上天要赐双姬于我族嘛!”
“哦……是这样啊!”墨胭女爵脸上的笑容僵了几分。
蓝黛紫萩两位夫人闻言相视一愣,又迅速反应过来,忙笑着附和。
姥君似是模仿着墨胭女爵先前的语气道了一句:“可不是嘛!”
“是的!是的!也是好听的!”墨胭女爵连声赞着,忽又问道,“可为何都冠之以‘胡’字,这不是凡人的姓氏吗?”
紫萩夫人正要道出姥君和牌的美事,却听弘熹灵爵抢先笑道:“如此天赐双姬,自然是希望她们能得天庇佑,早日褪除虫性,修得正果。这‘胡’字不就是‘蝴蝶’的‘蝴’少了‘虫’旁,正取了去虫之意!家母作为亲奶奶,寄此厚望,意在其中吧!”
“意在其中!意在其中!”墨胭女爵陪笑了几句,又借故找了个理由,便领着族人离去。
“风值水而漪生,日薄山而岚出……”待墨胭走后,蓝黛夫人又细细回味着姥君的话,“原来姥君如此用心,却说胡乱写的,我们竟还差点就信了!”
弘熹灵爵笑道:“你是第一天嫁到府上?”
蓝黛夫人笑而不语。
“可是……”紫萩夫人收过工匠刻好的一对儿名笏,不禁举起问道,“这谁叫‘胡岚’?谁叫‘胡漪’啊?”
“哟呵!”姥君一拍脑袋,连连叹道,“这还给问着了!老身光顾着拟两字来,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哎……真的是老糊涂了……要不,孩子他爹,你来定夺?”
弘熹灵爵接过名笏,又细细地端详起两个爱女,一样的灵醒,一样的可爱,忽又注意到其中一女腰间挂的福袋,那是长姐的标记,便道:“那就姐姐叫胡岚,妹妹叫胡漪,可好?”
“好啊!”蓝黛夫人连忙抱起爱女,“岚儿,还不叩谢祖母赐名!”
紫萩夫人也抱起小女,跟着教引道:“漪儿,赶紧谢过祖母!”
那两小小灵姬却也机灵可爱,佩戴好父爵亲赐的名笏后,立即有模有样地跪地叩首,同声拜谢姥君。
姥君没有说话,只乐眯了双眼捧着两爱孙的脸蛋亲了又亲。
再看那蚁蝗二族,也是这般乐享天伦,香火绵延之景。
可是几家欢喜一家悲,那蛾族上下仍沉浸在丧嗣之痛中。
如今据那凶案发生已过去三月有余,御灵军数千精兵在大将军的亲自督战下严防死守紧密追查,却只在三清湖边捞到一片蛇蜕。
灵尉据此断言,那妖蛇非死即逃,其患暂可解除。
这对于蛾族而言,未能亲手斩杀戕嗣凶蛇,自是仇恨难平,却也无奈。
至此,这一段戕灵血案算是暂做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