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要盖被子……
燕绥宁为自己刚才的弱智发言而感到羞愧难当,红着脸问:“就只有这么一条被子吗?”
其实还有其他被子,但是桓景特意吩咐,让人只准备一条。
眼下,他十分淡定:“不然?”
燕绥宁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让出了一大半被子:“不好意思,我可能是睡糊涂了……”
桓景在她身边躺下。
这是两个人头一回正儿八经地同床共枕,燕绥宁不知道桓景怎么样,反正她是紧张得要命,尤其是刚才她还说出了那么没脑子的话,燕绥宁都快要爆炸了。
“皇后。”桓景偏偏在这种时候叫她。
“怎、怎么了?”燕绥宁蒙在被子里,说话瓮声瓮气的。
“靠过来一点。”桓景道。
她离他足有一人远。
燕绥宁不肯动,闷闷道:“能不能不过去?我现在……”
太尴尬了。
不等她把话说完,桓景却先动了。
他伸手搭在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连同被子一起往怀中揽近,燕绥宁的脑袋瞬间贴上了他的胸口。
而做完这些之后,桓景并未将手臂收回,依旧保持着抱她的姿势。
燕绥宁怔愣半晌,悄悄抬眼看去。
桓景闭着眼睛,手掌贴在她的后腰,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哄孩子似的,嗓音压得略沉:“睡觉。”
燕绥宁真想咬他一口。
可这位身份特殊,她究竟没能下得去嘴。后来犯困,加之靠在他的怀里属实暖意融融,燕绥宁最终还是舒适得放下了偏见和矫情,睡着了。
翌日,燕绥宁睡得正熟,感觉有人在揉自己的脸,有点痒,也有点怪。
她迷瞪瞪地睁开眼睛,见到的是桓景的俊脸。
他坐在旁边,略微俯下身来,两手并用,或轻或重地揉着她的脸颊,捏成圆的,再捏成方的。
即使被她发现了,他仍是面不改色地继续揉搓,仿佛上了瘾。
燕绥宁的睡意被他这么折腾没了,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拍开:“都是做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桓景一挑眉:“不然你醒得过来?”
燕绥宁义正言辞道:“你叫我两声我就醒了。”
桓景最后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这才收回手去:“方才朕叫了你快二十声。”
燕绥宁:“……”
用得着这么严谨吗!
……
护国寺的僧众每日都有例行早课,为表诚心,帝后也会前往佛堂参加。
燕绥宁虽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对待神佛信仰一贯都是尊重的态度,记忆中外祖母窦老夫人尤为信佛,燕绥宁也因此虔诚许多。
不过,燕绥宁跪坐的时候总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谈不上是友好,但也称不上是仇恨,更多像是困惑。
场地情况都不允许,燕绥宁只能忍下了这种怪异感。
终于,早课结束了。
桓景率先站起身,原本打算扶一把燕绥宁,然而中途来了个和尚,请他去一旁说话。
燕绥宁正跪在蒲团上入神地回忆刚才,倏然,一只手伸到了她的眼前,随之而来的是一把儒雅随和的嗓音。
“施主,小僧帮你吧。”
顺着望过去,燕绥宁见到了一个眉清目秀的沙弥,头顶光亮,烫出三个香疤,身上穿着蓝色的七条衣。
他应该是以为燕绥宁跪得累了,站不起来,也多半不知道燕绥宁就是臭名昭著的皇后。
她不打算给他带来过多的麻烦,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他的帮助,自行站了起来。
“多谢你。”燕绥宁温声道谢。
那沙弥收手合掌:“这是小僧应当做的。”
燕绥宁又微笑了一下,左右环顾,找见了桓景,也看见和他说话的和尚。
那个和尚看着与惠济大师差不多的年纪,高高瘦瘦,颧骨突出,留着几些花白的胡须。
不知为何,燕绥宁看着这个和尚,心底便涌现出了怪异的感觉。
“这位小师父,”燕绥宁不懂就问,叫住了刚才的小沙弥,“那一位是什么人?”
沙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笑着道:“那是普智师父。”
燕绥宁点点头,记下这个名号。
桓景和普智不知道聊了什么,待燕绥宁辞别了小沙弥,朝着他们走近,对话就终止了。
看着普智辞行远去的身影,燕绥宁挨近桓景身边,轻声问他:“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昨晚还搂着她睡觉呢,现在桓景神色漠然,把她从身边拎得远了几寸:“没说什么。”
燕绥宁不吭声了。
早斋吃到一半,燕绥宁戳戳碗里的豆腐,闷声道:“你们肯定说什么了。”
这回,桓景眼皮都没掀一下。
燕绥宁觉得他很古怪,有什么话不可以告诉她?
那个普智更是古怪,令燕绥宁联想到早课时的被注视感,可这话说出来难免会被认定多疑,桓景不会相信。
登上法华山以后,燕绥宁脑海中有一些记忆若隐若现。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将要触碰到什么真相,可面前仍有一层隔阂,而她没能找得到突破口。
早斋过后,桓景与太常寺众人前去筹备明日正式的祈福礼,燕绥宁则被送回寮房休息。
路过游廊,燕绥宁留意到院中有一棵柏树,与其他树木略有不同,它上端的枝丫像是被什么劈裂开来,树干上还残留着一些焦黑的痕迹。
燕绥宁心头一动,问起带路的僧人:“那棵树怎么了?”
僧人道:“是这样,今年小满的时候打雷了,法华山势偏高,夜里受了点影响。”
小满……
岂不是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
燕绥宁略作沉吟,道:“我想去看看那棵树。”
僧人试着阻拦,奈何燕绥宁无比坚决。在僧人认知里,皇后是出了名的怪诞骄纵,他怕她将事情闹大,最后护国寺都被皇后夷平了,只得带她去看那柏树。
柏树还活着,不过被雷电劈中的地方显得狼狈一些。
燕绥宁绕着柏树来来回回各走了三圈,停下来,抬手到半空,触碰破裂的树干。
“明净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这个声线和气温柔,并不陌生。
燕绥宁转过头去,果真见了早课遇见过的那个小沙弥。
被称为明净的僧人正是给燕绥宁带路的那位,露出十分无奈的表情,简单解释了两句。
沙弥认真听完,向着燕绥宁露出了微笑:“施主,又见面了。”
他走上前来,说道:“施主,收手吧。”
燕绥宁难免怔忪。
她不就是看一下这棵树吗?怎么听起来像是罪大恶极,圣僧还要劝她放下屠刀?
沙弥叹了口气,指了指燕绥宁仍贴在柏树树干上的手掌:“不然树皮上烤焦的炭末蹭在掌心,不太好洗。”
燕绥宁:“……”
片刻之后,燕绥宁半蹲在旁边老井旁边搓洗手掌,听见沙弥说他法号明释,刚满十六岁,皈依佛门业已三载,是护国寺上下最年轻的和尚。
明释轻声说着:“山寺清净,师父、师兄们都待小僧极为贴心。”
燕绥宁诚恳道:“你现在和我站在一起说话,不久以后这件事传遍护国寺,你的师父和师兄就会和你划清界限了。”
明释愣了一下,很快开颜笑道:“不会的。惠济师父早已说过,皇后娘娘乃是天定国母。”
“这种话你都信?”
明释坚定地点头:“信,这是上天的旨意。”
燕绥宁觉得这孩子病得不轻,但也不忍心打击他对生活的美好向往。
手已经洗干净了,燕绥宁接过青梅递来的帕子擦拭去水珠,问:“既然你不怕被孤立,那我问你,小满时节的雷电怎么回事?那些天发生了什么?”
明释道:“据师父所说,以往从未见过这样交加的雷雨,小满时节的雷电是这十多年来最骇人的一次。当晚,护国寺所有人早早地回了僧舍,许多人都难以入眠。小僧也是。大约是后半夜,雷电劈到了山上,小僧与几位师兄都听到了树木被劈中的声音。”
旁听的明净也表示了认可。
明释继续道:“约莫半刻钟后,雷电似乎离得远了一些,但还是在寺庙当中,小僧听见了砖石炸裂的声响。”
燕绥宁皱起眉头:“砖石炸裂?”
明释“嗯”了一声:“惠济师父说,是藏经阁被被炸毁了。”
“藏经阁?”
“就在寮房的东面。”
顺着明释手指的方向,燕绥宁果然见到了一座高耸的楼房,最顶上并不完整,而是缺了大半。
明释接着说:“雷电击中了顶层,如今正在修复。”
燕绥宁思索着问:“里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你们知道吗?”
明释愣住了。
边上的明净说道:“藏经阁一直是普智师父负责料理的,雷电过后,普智师父说阁楼或许随时都会倒塌,封锁了藏经阁。我们进不去,如何得知里面什么情况?”
听到这里,燕绥宁知道,突破口来了。
现在她足以确认,早课时注视着她的人,绝大可能就是普智。普智、藏经阁,与她的穿越必定有着莫大的关联。
藏经阁被雷电击中,她也是触了电才穿过来的,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嘛!
可是仅仅依靠自己去调查这件事情,太过莽撞,也太过危险了,她需要皇帝的帮忙。
祈福礼就在明天,桓景太忙,一直到日落西山,这才回到寮房。
可是燕绥宁十分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对他坦诚相待。这些时日,皇帝对她时冷时热,若即若离,而这件事牵扯到一些关于穿越的超自然现象,皇帝会相信她吗?皇帝会帮她吗?
桓景推门而入时,燕绥宁正坐在桌前,两手撑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窗外丛生的芭蕉。
模样瞧着挺乖,桓景有些想捏她的脸蛋。